鍾奕擠在人群裏,喧喧嚷嚷,而熱鬧都是他們的。旁邊的工作人員邀他吃小龍蝦,他擺擺手說不吃了,反正現在也沒戲拍,不如先迴宿舍。連續十幾天裏,他隻有這一點空得閑,繃著的精神突然放鬆下來,全身累得一點力氣都沒有,倒頭就睡。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不知白天黑夜,不知夢裏都夢到了些什麽,身體沉重得像陷在泥沼裏。期間猛地醒來吐了一次,發起燒來,糊裏糊塗燒到半夜,amy拖著行李箱進門,一摸身上,滾燙滾燙的,嚇個半死。


    amy道:「我去叫人!」


    鍾奕還有點意識,隻是嘴巴幹:「別叫,給我點水……」


    「什麽,你沒喝水??在這睡了多久啊,連杯水都喝不上??」amy一邊倒水一邊罵:「都是些死人啊,你都發燒成什麽樣了,這裏還一個人影都沒有!」


    amy把他扶起來,小心地餵水,先不急著喝,用水潤了潤唇,才要他一口一口喝下去。鍾奕燒得臉發紅,身體滾燙,縮在他的懷抱裏,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amy又罵:「他媽的,都是一群王八羔子。曹文是最王八的一個,上輩子馱著龜殼托生的。」


    鍾奕笑:「他們都去吃飯了……」


    「你吃了沒有?」


    「還沒有。」


    「你也是王八羔子!」


    amy瘦小的身板背起他來,直接奔向醫務室。自從上迴鍾奕感冒之後,曹文就要求醫療隊跟組行動,隨叫隨到。


    鍾奕躺在床上打點滴,amy用微信轟炸著曹文,罵得極其難聽。可惜曹文當時在和薛迴吃飯,沒留意。方堯看了一眼,悄悄地給他關了機。


    amy發了一會,對鍾奕道:「你男人這是要上天啊,怎麽罵都不迴,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鍾奕卻聽出背後的意思,他病成這樣,曹文卻依舊無動於衷。鍾奕垂下目光:「他是這樣的。」


    以往兩人疏遠也是,曹文完全沒覺得不應該,也不會挽迴,任他走遠。等到下一個契機到來的時候,又腆著臉往他身邊湊。他也不覺得再度好起來有什麽不應該,他就是真理,他就是規則。別人都要遷就他,否則就別想在他的圈子裏。鍾奕心下酸楚,默默的,也就不說話了。amy罵他:「都是你,都是你慣壞的。當初要是狠心一點,給他個下馬威,他還敢這樣?偏你心軟,給你點好處,你就暈頭轉向,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鍾奕蒙上被子,做鴕鳥狀,amy罵不下去,又罵曹文。反正他流量多得是,不迴也要罵!


    鍾奕在病床睡了半宿,早上生活製片就找不著人了。曹文和薛迴聊了一夜,精神還好,生活製片不敢和他說,先去找老孫。可惜老孫不在,拖拖拉拉到了拍攝時間,生活製片急得頭髮都白了,曹文喊人,才發現鍾奕不在。


    曹文兩眼瞪著生活製片,要吃了她:「人呢?」


    小姑娘瑟瑟發抖:「沒找到鍾老師,可能是先走——」


    曹文手裏的耳麥哢嚓一聲就碎了,火冒三丈:「什麽叫沒找著?!什麽叫走了?!」


    小姑娘被嚇得一動都不敢動,險些要哭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


    曹文踹翻了椅子,瘋了一樣往外奔。鍾奕走了?他就這樣撂下攤子,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管地走了?胸口一陣鑽心的疼痛,痛得他腰都直不起來,奔到門口便痙攣地扶住門框,amy扶著發燒的鍾奕走過來,冷笑:「曹導,您還活著吶!」


    曹文驚喜地看到鍾奕,好好的人,沒跑,嘿!從頭到腳都是囫圇著!


    鍾奕淡淡地看著他,看著男人彎腰抓門以一種扭曲的姿勢盯著他,臉上因竊喜、悲痛等巨大情緒抽動著,要笑不笑,要哭不哭。鍾奕陷入一種茫然,曹文一看不對,好像瘦了點,瘦了點就瘦了點吧,還是囫圇著,他又嘿嘿笑起來。


    鍾奕的臉還是有些紅,不斷地發汗,強撐著進場去。


    「開始了嗎?」


    副導演顫抖著:「開始了。」


    曹文進來,笑意還留在臉上,amy看著更加可惡。


    薛迴有趣地旁觀了一場大戲,對著鍾奕的身影又多看了兩眼,這就是傳說中曹文心尖上的人麽?有趣。


    鍾奕的病弱正好成全了徐平,徐平也是這樣來到許主任的辦公室的。他敲開那間黑色的門,門前掛了一隻鮮紅的燈籠,照得那門越發詭異。聽說許主任才開始刷的是紅漆,嫌顏色不正,又要女知青給刷成朱紅的,朱紅的過了一段時間,他老人家又變卦了,想要金的,可惜金色刷不上去,隻能把原來的漆打掉,重新塗膩子。整來整去,廢了三五個女知青,最後刷成這百鬼夜行的黑門。但他還意難平,門口掛盞紅燈籠,也算是成全他那點念想吧。


    以往徐平都躲著許主任,因為他名聲不太好。當然,表麵上的名聲還是好的,私底下卻是臭不可聞。女知青給他刷完漆後,都要哭好大一陣子,問她們,她們也不說,隻勸說別人不要去。後來他又對徐平噓寒問暖,每次徐平都躲著他,何況他還有老劉的庇護。沒人敢動老劉,但是老劉卻不能迴去,不能考大學。老劉像是這大山上的一塊傷疤,連許主任都躲著他。其實,他們是晾著他,因為沒人到老劉的院子裏去,但人人都盯著那院子。他們就盼著那院子出點事,好一鍋給端了,去了這傷疤!徐平是從那院子走出來的,從前他還天真無憂,離開了那院子,他就陷入了豺狼虎豹的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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