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您請收迴命令,放過李遨。”


    可覃許的乞求在穆寧川旭看來,是多麽可笑,這卑微的語氣太滑稽,太愚蠢了,隻有傻瓜和瘋子才說得出這種話。


    穆寧川旭:“本君說出去的話,就是天道,不可違背!”


    覃許僵在原地,原本他以為,穆寧川旭隻是為了和他交換利益條件,才答應幫忙,幫了那個他從不願提起的忙——十年前,小鎮上化工毒氣泄露事故。


    可現在看來,穆寧川旭卻並非是因為當初那個交易,他似乎因為著什麽特殊的原因,非要置李遨於死地。


    覃許:“神君……”


    穆寧川旭:“記住本君說過的話,你要做的就是執行命令,不該有別的心思。”


    覃許:“神君,我記得,當年你問我,會後悔嗎,我那時迴答不會,因為我恨透他們,可現在那種恨,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淡了許多……”


    穆寧川旭:“你想說你後悔了?”


    “是。”


    “可惜,木已成舟。”


    ————————


    “溫旭陽,我朋友呢?”陸離啃著雞腿,一邊問溫旭陽。


    說著,陸離他突然將臉埋到盒子裏,直接用嘴咬住炸雞腿,一瞬間,李遨看到了他那發達的犬齒,就如同一條饑餓的野狼,毫無形象地吃起來。


    李遨做事一向心細,及其看陸離的大大咧咧不順眼,一口叼住雞腿,直視著陸離的牙齒。


    溫旭陽:“聽他們說,大叔公把你們朋友帶進藏經閣了。”


    陸離:“藏經閣?少林寺啊?”


    溫旭陽:“……”


    那一夜,覃許一直沒有迴來,直到第二天天明,才見他頂著熊貓眼出來。


    之後,島上的人就蒙了他們的眼睛,帶他們出島,一路上,都是看不見的,一直有人扶著他們走。


    陸離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們被帶進一個窄小的洞口,大概可以擠進一個成年男人。


    幾分鍾後,聽見了水聲,海浪聲,然後豁然開朗,瞬間亮堂起來。


    還聽見身後帶著他們的人提醒道:“這是一帆小船,你們需要自己劃上岸。”


    李遨:“……”


    什麽鬼,在茫茫大海上劃船,出的去嗎?


    陸離:“幾位大哥,這裏這麽偏,連信號都沒有,離岸邊很遠吧?我們連往哪劃都不知道,萬一劃錯方向,不小心去了美國怎麽辦?這算什麽,偷渡?要被槍斃的!”


    但他們不理會陸離的建議,隻是說,上船後才可以摘掉眼罩,還提醒他們不要和外人提起在這裏的經曆。


    上船後,他們迫不及待地摘開眼罩,一睜眼,發現深處茫茫人海裏,環顧四周,也不見了方才走出來的那個洞口,洞口的位置什麽都沒有……


    陸離嘖嘖讚歎:“青雲派的人說,海上有一座島,島上住著真神,那時我覺得他們妖言惑眾,現在才發現竟是真的。”


    覃許麵無表情地劃著船,眼睛失落無神叢地看著海麵,半天才找迴魂兒來,表情有些扭曲,“別說了,好好劃吧。”


    李遨:“你不是來過嗎?上次也是這樣出去的?應該不是吧?你那時隻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是怎能從海裏活過來的?又是怎麽在在落水第二天就迴到小鎮了?”


    覃許劃槳的動作僵了僵,看著李遨逐漸變得奇怪的眼神,他突然感覺身體變得無比地沉重,重得連頭都抬不起來,埋得很低,很低……


    陸離發出若有若無的一聲“切——”,還不忘白了李遨一眼,“所以我說,你們女生最冷血了,竟然還好意思詢問他?”


    李遨臉上的眼睛下,那雙充滿智慧、理性的眼睛,含著笑意,她完全是一個新女性的典型,她的性格充滿著生命的力,同時又細致敏銳。


    李遨停下劃船的動作,看著陸離,餘光卻一直注意覃許,“陸離,你難道不好奇當年覃許來到這島上,發生了什麽?他是怎麽離開小島?剛才在藏經閣,那些島民又和他說了什麽?”


    覃許一直把頭埋得很低,偶爾一次抬頭,也是為了注意李遨的目光,但對視後,又很快轉開了。


    陸離沒有覃許想象中那樣迴答,同時也出乎李遨的預想,“果然,祖師爺討厭女人是有原因的,你們當真自私!你竟然還問我好不好奇當年發生的事?廢話,老子當然好奇,老子很想知道你們鎮上的人是怎樣的蛇蠍心腸,能把一個剛十一二歲的孩子扔進水裏?”


    陸離的話,把氣氛一下壓低了,覃許的臉龐越來越難看,出現了那樣近乎透明的蒼白,他終於抬起頭,略略放低了聲調,但一字一字,依然有力,讓人不容拒絕,“陸離,對李遨說話客氣點。”


    那是那麽多年裏,李遨第一次變得不理性,她的眼睛逐漸變得通紅,看向覃許時,嘴角扯開一抹笑意,那樣的笑,落在他的眼裏,卻是一陣苦澀。


    陸離:“你竟然還在懷疑這懷疑那的,你們小鎮的人蛇蠍心腸,做過什麽虧心事,上天隻看得到的。化工廠毒氣泄露,鎮上的人死了個透,那是活該,報應,現世報!”


    覃許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心髒深處一波一波的疼痛逐漸襲來,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使他說不出一句話。


    李遨:“十年前,化工廠毒氣泄露,當晚住在小鎮上的人,都死了,那些僥幸沒有死的人,還紛紛在之後幾年都死了。最有意思的是,每一個即將死去的人,都會在最後的幾個月,看見天空飄起黑色的雪……”


    李遨直直地看著覃許,那樣陌生又冰涼的目光。


    覃許突然笑了笑,臉上保持著平靜的神色,甚至帶著一絲笑意,但那沒有溫度的笑容卻是比冰雪還要寒冷,“你是偵探啊,從來就很聰明,可有發現什麽蛛絲馬跡?”


    李遨:“你曾經在你的畫冊裏,看見過黑色的飄雪,那證明你也和他們一樣,可為什麽,那麽多年了,你還沒出事?”


    這話,徹底讓空氣像凝固了,像冰凍了,使人都覺得窒息壓抑,又使人恍如置身於冷庫裏一般。


    陸離懶得聽她分析那麽多,他隻是越聽越狠得牙癢癢,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原來那麽愛憎分明、嫉惡如仇。


    陸離:“你幹脆問覃許為什麽還沒死就好了?”


    李遨僵硬地轉頭看向陸離,眼中淚光湧動,表情變得既驚愕又迷茫,雙目圓睜,半晌都沒有說出話。


    陸離注意到,此時的覃許頭低得更低了,整張臉都埋在陰影了,臉變得像水泥麵具般僵硬,眼裏沒有任何光彩,嘴唇抗拒世上的一切。


    這讓陸離更生氣了,怒其不爭,哀其不幸!他多希望此時的覃許能像個爺們那樣,挺直腰,迴罵李遨,把她訓得不敢再囂張無禮。


    陸離憤憤地踢了船槳一腳,“李遨,不要再拐彎抹角,直接說了吧,大家都不是傻子,你不就是懷疑覃許和當年的事故有關嗎?怕什麽,你既然懷疑,就直接問啊!”


    最後一句,陸離是吼出來的,讓李遨蓄在眼裏好久的眼淚終於流下來,她倔強地拭去淚水,仰起頭,讓淚水不至於決堤。


    許久,李遨才緩緩地看向覃許,用著極低,極沉重的聲音說道:“他們的死,和你有關嗎?”


    覃許的肩膀顫了下,半晌,兩隻手緊緊互扣著,手也在抖。最後她抬起那雙死灰死灰的臉,兩隻血紅的眼睛盯著她,定定點頭,“是我!”


    陸離:“覃許……”


    李遨不敢置信地看著覃許,淚水再一次決堤,眼前男人可是她最親、最熟悉、最信任的人啊,可竟然,會是害她成為孤兒,失去雙親的人!


    李遨:“既然,你那麽恨我們,為什麽不把我也殺了?”


    “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一樣,我和他們一樣,更多時候,我在你欺負,被排擠時,我都沒有勇氣出去幫你,我是當年最罪惡醜陋的旁觀者。甚至在你被覃叔叔關起來後,我還當了那麽久的知情者和旁觀者,我猶豫了那麽久,還差點在我爸媽的勸說下,要放棄你……所以,你明白了嗎?我和他們一樣。”


    一旁,陸離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呆呆地坐在那,什麽話都插不上。


    “不一樣!”覃許猛地站身,整張臉扭曲起來,眼球瞬時撐起道道血絲,額上青筋都凸了起來,“每次見我被欺負,你都是第一個站起來的人,很多時候,因為你幫我,你也被他們打,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你右眼角那道淺淺的疤,是因為替我擋了一拳……


    在我在家裏人關起來後,你也是唯一一個會躲在我房間的窗下,偷偷安慰我,還告訴我要堅強,終於一天警察會發現他們的罪行,你會和警察一起,來帶我出去……


    不久後,你來了,那時的你就像一個天使,把我把地獄裏拉了出去……”


    於覃許而言,李遨就是他黑暗冰冷的生命裏唯一的溫暖,唯一的一道光。


    李遨看著陸離,她的心髒一震,那是什麽感覺,很難受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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