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不通外界的已經和你沒有關係了,現在就跟我迴去。”溫旭陽大聲地扯著嗓子,說著,一邊抓住那少年的肩膀,強行讓他轉了180度,然後指著來前的方向,“看,那裏,是你休息的地方。”


    那少年眼中難掩失落,她瞥向阿魘,期待能聽到阿魘帶他離開的消息。


    可阿魘沒有再說話,而是先他們一步離開了神木,往前方走去。


    那少年追上阿魘,“我……你……我以為,你要帶我離開。”


    溫旭陽聽到這話,傲嬌地哼來幾聲,“她才不會呢,外麵危險得很,阿魘是有腦子的。”


    可這誇讚人的話,卻讓聽者感覺不到善意,也不知道為什麽,一遇到神靈,溫旭陽就對阿魘有莫名的敵意,這和他在藏書閣真誠的道歉態度完全不一樣。


    這段時間,阿魘一直住在海貝之島,她一直在等,等那個剛才棺槨醒來的少年有一點從前等我記憶。


    可好像並沒有什麽明顯變化,這讓溫旭陽越來越焦急,因為他記得很清楚,上次神靈醒來半個月後,已經恢複了大半的神力,最重要的是那時的神靈已經記起自己的名字了。


    可這會兒:“我是蘇誌謙!”


    那個少年一如既往,他沒有半點恢複神靈神力的跡象,甚至還記得那副凡體的記憶。


    這一消息,瞬間傳遍整個海貝之島,人們越發緊張,都在想著:神靈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該不會神靈拋棄我們,迴天上去了吧?


    就連平時淡定從容的族長都掩不住,心中焦急,她幾次患來守經人,問神靈的情況,可守經人的迴答都是:神靈一切安好,不用擔心!


    比起亂做一片的海貝之島,身為當事人的少年,他可是悠然得很,整天去沙灘玩沙子,曬太陽……日子美滋滋。


    這天,那少年照常去沙灘玩,遠遠的,就看見溫旭陽過來了。


    少年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實話說,海貝之島那麽多人裏,他最怕的,就是溫旭陽。總感覺下一秒,溫旭陽就要打他,溫旭陽,對他也越來越不耐煩。


    尤其是聽到“蘇誌謙”這三個字,溫旭陽就如同變了個人,對他大罵,甚至有一次手已經揚起來,要打他了,要不是阿魘出現攔住他,溫旭陽真的就要揍他了。


    那時,阿魘問他:你既然那麽害怕溫旭陽,為什麽還總是說自己是蘇誌謙?


    他搖著頭,眼中雖是帶著有點怯懦,但依然含著堅定和倔強的目光:我怕,但我不想忘記自己是蘇誌謙,因為我好像快要想不起在孤兒院裏發生的事了。你知道嗎,阿魘,我好像越來越記不清他們的臉了,明明前幾日,我還記得孤兒院裏那些孩子的臉龐,清清楚楚,可現在,我無論怎麽迴憶,都想不起來了……我最怕的,就是到時候我也會忘記自己名字,忘記自己是誰,“蘇誌謙”徹底沒了……所以,我要時常念出這個名字,我要記住“蘇誌謙”。


    遠處,溫旭陽越來越近了,他每近一步,那少年就多添一份緊張和焦慮。


    少年咽了咽口水,喉結滾動幾下,緊盯著溫旭陽的眼,每個字都吐得那麽艱難,“溫、旭、陽,你……來了。”


    溫旭陽倒是見怪不怪的樣子,對神靈那副不太歡迎的神態已經免疫了,前幾天還難過一陣,覺得神靈討厭他了,可現在終於冷靜,下來了,雖然還是無可奈何,但也司空見慣。


    溫旭陽臉上帶著歉意,努力對那少年笑著,可是他的眉頭卻微蹙著,一雙眼睛好像痛得在迸跳似的。


    溫旭陽停在那少年麵前:“對不起,神君,我太衝動,我不該對你那麽兇。”


    隻見那少年似乎有點兒錯愕,他驚訝於溫旭陽突如其來的道歉,不過隨即就又微笑了起來,像是寬容又像隻是想表達單純的善意。


    那雙不染世俗的眼眸如皎皎月光般純淨,少年笑笑道:“沒事,我沒關係的,我還覺得是我對不起你們,我給你們造成太多困擾了。”


    黃昏下兩個身影背對背靠著,他們含笑談著什麽,聊得很開心,仿佛他們本身就是多年好友,有聊不完的話題。


    當然,對溫旭陽來說,他們真的認識好久了,百年之久了……但對於此時的剛才棺槨醒來的少年來說,他們剛剛認識,溫旭陽隻是一個他剛認識幾天的人。


    雖然,看著溫旭陽的眼睛,少年有時會恍惚地看見一片昏黃,所有東西都影影綽綽隻存在一個輪廓,溫旭陽的輪廓,仿佛記憶深處最熟悉、最深刻的輪廓……


    少年轉頭去看溫旭陽的側臉,溫旭陽的臉在黃昏融在一起,那一瞬間仿佛被停了格,那個側臉像一幅畫、一幀照片,就這樣深深地刻在了記憶裏,也行往後多年,他也都忘不了這時的光景。


    過了一會兒,他收迴了目光,凝視了遠處的迷霧好久,柔聲問道,“溫旭陽,我終於相信我們以前關係很好了。”


    溫旭陽一頓,接著哈哈大笑,笑得那樣放肆,“當然,我是您最忠誠的信徒。”


    “……”


    話雖已止,風卻不歇,清晰入耳,阿魘木然站著,看著沙灘陷在黃昏裏,那裏有兩道身影背靠背,麵朝各一處,時不時,又迴頭偷偷看對方,眼眸含笑不止。


    阿魘記得很清楚,昨晚經過溫旭陽的房間,透過窗戶,看見溫旭陽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他聽見阿魘的腳步聲,忽然仰頭笑了起來,笑聲中有著陽光般凜冽的燦爛,更有著想通某事的喜悅,然後抬頭望向阿魘,“我真是該死,竟然不理解神君,我今天差點對他動手了。”


    阿魘隻覺此刻的溫旭陽,臉上鋒棱盡出,如一座青山般堅實而倔強,“你能這樣想就好,畢竟我也不希望海貝之島的神靈出什麽事。”


    溫旭陽點點頭:“是,我也不希望神君會出什麽事,我所信仰的是那個睥睨眾生的神靈,也是那個如孩童般懵懂無知的少年,他可以一舉一動撼動世界,有時也會墮入凡塵掙紮不得……而我,是神靈的信徒,我在乎的是他,他的一切,而不是怎樣的他。”


    ……


    藏書閣裏,守經人大叔公對阿魘說:“神靈已經有一點改變了,過不久就要記得所有的記憶了。”


    說這話時,卻藏著絲絲遺憾,興許連大叔公自己都聽出來了。


    二叔公點點頭附和,“二十年前,神靈就預知這一次換凡體會和以往不同,這一次也是最命途多舛的,也許……這一次,神靈會在蘇醒不久之後隕落,歸於混沌。”


    阿魘一怔,她還沒弄清楚這位住在海貝之島的神靈時怎麽迴事,他竟然就要隕落了!


    能預支未來、看透明命理的神君,整個萬世就隻有早就死在千年前的命理神君了。那就是說,海貝之島的神靈是命理神君!


    可是,他早就隕落了啊,現在又出來一個命理神君,到底怎麽迴事。


    遠古時代的六大神君,隻剩下三位了,桃穀神君死在情劫、碧蓮女君跳入誅仙台、而命理神君死在討伐上任神尊的戰場上。


    阿魘微微蹙起眉,似乎有些狐疑,“聽你們這麽說,那位神靈,似乎就是遠古時期就聞名於世的戰神,他掌管天地命脈,是萬世唯一能操控命運的古神,可他在千年前就隕落了。他不該現在還活著,不該還出現在海貝之島。”


    兩位守經人麵麵廝覷,許久,才見二叔公站起來,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有些局促的笑著,“我們不太了解你所說的遠古戰神,隻知道千年前,有一位滿身是血的神靈降世:紅日正午,黃沙滿天飛舞,刀劍交錯,滿是殘肢斷臂,鮮血淹沒大地……他出來了,披著神聖的金光,那一刻,天為之驚憾,地為之震動!一抬手,天為之昏,一閉眼,地為之暗!睥睨眾生……他拯救了溫氏一族,讓我們得以在亂世中安居樂業,我們要守的就是這位神靈。”


    二叔公說這些話時,就好像他親眼所見,甚至眼角都透著淚。


    大叔公悲傷含糊地念著:神君,神君……銀白的睫毛忽然便濕了。沿了他閉緊的雙眸,竟有晶瑩的水滴悄然滑落。


    大叔公睜開閉了好久的眼睛,看向阿魘,“你能救救我們的神靈嗎?”


    二叔公在一旁不停地點頭,連忙應聲,“是啊。”麵上微露喜色,朝阿魘感激一笑。


    原來,說了那麽久,鋪墊那麽久,就為了這句話。


    阿魘覺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剛才竟然還覺得有點小小的感動。


    阿魘:“各有命數,如果他早就看到了結果,那就認了吧,我又能怎麽救他呢?我也做不到與天為敵啊。”


    大叔公深色緊張起來,他頓時跪在阿魘前麵,二叔公緊接著也跪下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阿魘一頓,但很快她就恢複如常,神色淡漠,連掛在嘴角的笑都是清冷的。


    她也沒有馬上拉他們起來,而是看著他們,因為一拉起來,就代表著她答應了他們的請求,阿魘很清楚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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