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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蕩赤水河,東流不複歸,盈虛日月,不曾消減,星移鬥轉,春去秋來,時光如水般在指間悄悄流逝,昨日還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而一轉眼就要升入六年級,就要麵臨畢業。而畢業,也就意味著將要離開這所學校,離開熟悉的同學,離開熟悉的老師,去適應一個更大的學校,適應充滿未知的同學和老師。


    從往屆學生反饋迴來的信息來看,中學並不是一個好地方,那裏的學生狠,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老師也更淡漠,並不會關心你是否真正學到知識。總之,在鄒順的觀念裏,觀蓮中學並不是一個適合學習的地方。


    鄒順還有一年的時間,一年時間足以改變很多,雖然自己身在農村,無力購買更多書籍,但以前郭老師很理解班上學生的難處,所以她就把自己的書籍放到班上共享,雖然現在她已然離世,但她的書依舊在影響這一群稚嫩鮮活的生命。


    雖然其中的很多書都艱澀難懂,但也有好些故事小說,足以滿足孩子們求知的欲求。鄒順很喜歡看書,尤其是文學類的書籍,自從上了第一堂作文課之後,他看到郭老師愣是將幾十個字改寫成了幾百字的作文,便被作文這充滿魔力的家夥吸引了,或許,作文——不是一個家夥,而是一個女郎,吸引著古往今來無數風流才子文學大家為之前赴後繼;又或許,作文——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引誘著無數妙齡少女竅心玲瓏為之迷失自我。


    如今雖也是暑假,可鄒順卻已經不放牛了,因為父親外出打工,哥哥也剛初中畢業跟隨父親出去,家裏就隻剩下鄒順和母親,如果再養一頭牛,勢必會大大增加母親的負擔,因為鄒順下學期就要升入六年級,在這一年裏,他一天的時間基本都會花在學校,早上九點鍾上課,中午十二點放中午學,所謂中午學,就是給兩個小時迴家吃頓飯,然後又匆匆趕往學校,那時的他們還不知營養午餐為何物。下午兩點鍾上課後大概就要六點鍾才放學,迴到家時黑夜已然來臨,自然不能有什麽時間幫助母親。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另外,如今打工浪潮在村裏興起,當外麵很多人都因打工賺到了不少錢的時候,這個村才慢慢覺醒,大量的勞動力出去打工,土地自然荒廢,於是當年山上青黃交接的景象如今已經被青青交接所取代了,一片片沙樹林拔地而起,雖然不高,卻能奪人眼球,就像是在地下隱藏了多年,隻為等著這一天冒出來一鳴驚人。鄒順也不禁納悶,那些沙樹也種了好幾個年頭,但不知為何最近才進入眼裏。


    種滿樹苗的地自然是不能再放牛了,所以鄒順一轉身就擺脫了放牛郎的身份,但同時又給了他另一個身份——農民,所謂農民,其實也就是幫母親做點力所能及的農活罷了,要是讓他真槍實彈地幹,估計他得連著幾天下不來床。


    現在時間充裕許多,不用每天都把身體交給寥廓天穹下的黃土、青草和綠樹,在空閑時,鄒順一般就窩在家裏看電視,這是每一個孩子小時候都愛做的事,無關墮落,也無損風雅。隻是某一天,看電視的鄒順迎來了一個特別的客人。


    那是一個自然萬物像被扔進烤爐的日子,苞穀地裏感覺像是充斥著熱氣,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烤煙地一片油膩,看上去油光光,滑溜溜,好像煙草身體裏的油全被烤出來了一般;稻田也好不到哪裏去,有的已經開始幹裂;除了躲無可躲的夏蟬還在嘶鳴之外,其他有點腦子的生靈都藏到了自己的遮蔭所裏去,積蓄力量等到夜幕降臨再來引吭高歌。


    鄒順還是像往常一樣窩在家裏看電視,家裏可比外麵清涼太多。他看電視的姿勢很特別——靠著牆,蹲著看。在他看得出神的時候,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一聲“笑笑,你走慢一點,我跟不上”,聲音柔而不嬌,綿軟動聽,他竄起身循著聲音掃去,隻見一個女孩,身著白色棉質t恤,下身著黑色長裙,腳上一雙白色帆布鞋。


    等她從鄒順門前走過之時,偏過頭看了一眼鄒順家,她腳步未停,在轉頭之際,一頭短發被輕輕揚起,清新而利落,鼻子小巧,精致而剔透,雙唇輕薄,柔軟而飽滿,臉盤白皙,與一襲黑裙恰成對比,微微一笑露雙齒,白如象牙攝人心,最令人著迷的還是她那一雙美眸,如同盛夏清晨懸於荷葉將落未落、將滑未滑的露珠,明亮,清純,一塵不染,就連她走過的空氣中,似乎也清新了許多。鄒順在那一瞬間心醉了,癡癡地望著她,眼睛再也不願意從她的身上移開半寸,心想:“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親戚,在暑假來這山村避暑,若是能與這姑娘交個朋友,能不時地看看她的身姿,聽聽她的聲音,倒也不枉來這人世走過一遭。”


    就在他發神之際,又一個身影蹦入了他的眼球——王笑笑!是王笑笑!鄒順不禁笑出了聲,原來王笑笑還有這麽一個親戚,竟然一直都沒有給自己透露。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就算她隻是來這山村避暑,就算開學時她還是要迴家上學,那又怎樣?自己也一定要和她說說話。一定!


    鄒順在那一瞬間就像是被邪靈附身了一般,腦袋一片空白,身體也不再受控製,他走出家門叫道:“王笑笑,你去哪裏?”


    “鄒順,我們要去我外婆家。”王笑笑家住中村,鄒順家住下村,其間相隔半個村子,而王笑笑的外婆家也在下村。


    一聽這話,鄒順的大腦又不受控製了,說道:“你等我一下,我和你們一起去玩。”說著便關了電視,飛身出門。


    原來的鄒順在夥伴中一直以健談著稱,一群小崽子的話題,不管是什麽他都能摻和,還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可是今天的鄒順,說話卻有些結巴,眼神躲閃,言辭飄忽,說話竟有些膽怯,生怕說錯了什麽。


    那位姑娘偶爾也會說幾句話,雖然沒有一句是對鄒順說的,但看得出來,她雖然話少,卻並不是高傲,或許隻是她還不熟悉兩個男孩子之間的對話罷了。她傾聽的時候格外專注,鄒順從不敢主動與她目光接觸,生怕她發現自己眼神中的躲閃,發現自己的異常,同時也怕玷汙她那不染一絲汙穢的眸子。若是不小心四目相對,鄒順隻會立即收迴目光,望向地麵,似乎在地麵上有什麽東西一般,亦或許他是想在地上找一個洞鑽進去罷了。


    那位姑娘和鄒順他們年紀相仿,隻是談吐很是特別,鄒順隻覺得聽她說話是一種享受,至於她到底說了什麽,鄒順並不在意。若是逮到她把目光聚焦在王笑笑的身上時,鄒順就會小心翼翼而又肆無忌憚地把自己的目光移到她的身上,隻願看清她的每一個唿吸,隻求融進她如水的眸子。


    用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來說,與一個美麗女孩歡聚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雖然鄒順全程都沒有和她直接對話過,但就這麽到了晚飯時間,一個下午就這麽在他們的歡言笑語中流去了,這個下午真的很短,短到鄒順一點都想不起來到底做了什麽,聊了什麽,但有一點他是確定的,那就是他想再聽一聽她特別的聲線,很想很想。


    暑假剩下的日子,鄒順隻覺得度日如年,也不知道王笑笑的那位親戚是否已然離開,王笑笑也真是的,平時有事沒事他都喜歡跑下來玩,而如今,鄒順憋著一肚子的問題,他卻不下來了。


    鄒順多次想跑到中村去,看看王笑笑最近在搞什麽鬼,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打探一下那位姑娘的消息。可是,平時都是王笑笑來找他們玩,鄒順可從沒有主動到他家去過,因為他老爸有著一副陰惡嘴臉,低額眉,小眼睛,鷹鉤鼻,不說話時就陰著一張臉,感覺就像每個人都欠了他多少錢似的,他一說話,總是讓人起一身雞皮,和他呆在一起就是一件折磨人的事。鄒順最怕看到他的眼睛,因為從他的眼睛時常射出莫名的寒光,使人看了內心發寒,一看到他,鄒順就莫名覺得壓抑,根本就難以正常說話做事。


    如今鄒順隻得暗恨自己,為什麽當時不勇敢一點,主動向她搭話呢?如果能和她說說話,那該有多好!主動找她說話,主動找她說話……鄒順反複咀嚼著這句話,想道:“主動和她說話,這是不是所謂的搭訕?她會不會覺得自己不正經?況且在農村,這種事是多麽難為情。”


    鄒順越想越覺得沒有底氣,心裏暗恨自己當時沒有問王笑笑,如果早問的話,也就少了現在的種種折磨。為什麽?為什麽!難道就是因為她當時在旁邊嗎?鄒順越想越氣,竟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想到一個如此特別的姑娘就要遠走,他的心就不住地收縮,難道自己當真要默默地等消息嗎?


    此時,在他的腦袋裏出現了兩個人,一個巨人,他說:“追尋你的心去吧,不要管那麽多世俗,盡情去追逐吧!”


    另一個則是個侏儒,他說:“你還可以再世俗一點嗎?看到一個漂亮姑娘你就想和她親近,你的書是白讀的嗎?”


    ……


    侏儒和巨人仍在爭論不休,鄒順卻已被他們搞得筋疲力盡,突然,他站起來,自言自語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選一個折中的方法吧,慢慢散步到中村去,經過王笑笑家刺探一下情況,如果能遇到王笑笑,那便是最好,如若不能,便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鄒順說走就走,信步走在石子路上,外表一片平靜,臉上悠然自得,但隻有天曉得他心裏是多麽緊張,不時有熟人從他身邊經過,他一一與他們打招唿,臉上一副笑容,唯恐他們從他臉上讀出一絲不安緊張的情緒。


    終於是看到王笑笑的家了,他家的房子在村裏是首屈一指的,二層平房,雖沒有像鎮上的房子那樣貼了瓷磚,但其內部塗了白石灰,外部抹了灰水泥,看起來倒也甚是氣派,相比之下,鄒順家那處裏麵外麵都是紅磚的一層瓦房就顯得寒磣多了。


    鄒順不緊不慢地走著,腳底悠閑,神態安然,看上去真像是吃完晚飯出來散步的人,他四處流轉著自己的目光,感覺就像是在看周圍的新鮮事物,但是他的目光範圍卻始終沒有超出王笑笑家那座兩百平米的房子。他臉上安然,心底卻早已波濤洶湧,似乎有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地穴裏傳了出來:你在哪裏呀?為什麽不出來呢?


    鄒順來來迴迴在王笑笑家門口走了好幾遭,卻連王笑笑的影子都沒看到,更別說那位姑娘了。迫於無奈,他隻好在天黑前迴家,歸來的他已不似來時那般有生氣,來時雖然也焦灼不安,但內心始終還有希望,還有信仰在支撐,而現在呢,內心的最後一絲僥幸被清除了,一直懸而未決的事一下確定了,他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麽會確定她已經走了,一向嚴謹的他,這時不知怎麽也感性起來,一次沒見到,便以為是結束。


    那一晚的他,隔一會便像發羊癲瘋似的,踢開被子,坐起身來,像大猩猩一般捶打自己的胸口,末了,拳頭緊握,似乎有無窮的力量等待自己釋放,最後,他右手摸著自己的胸口,感受它一次又一次的收縮、旋轉、絞緊……他恨自己,恨自己當時不能勇敢一點,大方一點。大人們在平時生活中隨便開玩笑都可以,而自己隻是很正常地聊聊天,又不會掉塊皮,又有什麽關係!自己隻想靠近她,了解她,接觸她,守護她,難道這也不允許嗎?


    鄒順深深地痛恨這膽小怯懦卻自詡勇敢的皮囊,最後,他蜷縮著身體,抱著自己沉沉睡去。


    鄒順渾渾噩噩地度過了暑假的最後幾天,自從上次一別,他再沒見過王笑笑,當然,更不用說那位姑娘。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這一年也是鄒順在小學的最後一年,他向來比同齡人早熟,對待分離倒也看得懂看得開。不管怎樣,他是班裏的學習委員,還是應該早早地去學校看看能不能給老師幫上忙,況且兩個月沒見同學也甚是相念。想到此,他不禁催促簫鵬快快趕路,簫鵬當然不會驚奇,鄒順迫切返校時都是這個樣子,他早已見怪不怪。


    迴到學校的鄒順就幫著校長處理一些事情,校長畢竟是校長,總有很多事需要他親自處理,所以班上的事很多還是需要班幹部的協助。


    鄒順一忙起來就會忘事,這不,等把事情忙完,王笑笑和簫鵬他們早就跑沒影了,其實這也不怪他們,鄒順在開學第一天,一般都會幫校長忙活大半天的各種工作,而簫鵬他們隻要把自己的事情忙完便可迴家,要是一直等著鄒順,那鄒順才會良心不安呢!隻是一時忙得忘了找王笑笑,這是鄒順實在難以原諒自己的,他不禁恨恨地在空氣中揮了兩下拳!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反正這麽多日都過來了,也不急在這一時,況且王笑笑又不會憑空消失。想到此,他不禁加快腳步迴家。


    開學第二天是開學典禮,每年也就那些老把戲,無非校長講講話,給同學們打打氣,提出一點新的要求,給予一點不知所以的希望,不出意外,還會有一個學生代表來講兩句,稿子是早已背好的,但是一個個稚氣未脫的少男少女,背出一篇篇暮氣沉沉的文章,也不知道是在糊弄誰,還好即將畢業的鄒順一般是不會被選去當學生代表的,當然,他在四年級時也上過台,講著連自己都聽不懂的話,卻還是要在台上假裝慷慨激昂,努力揮臂振袖,現在想來不禁臉紅。


    這一天還是一個陽光毒辣的日子,校長站在台上拿著他的記事本滔滔不絕,而台下學生一個個蔫頭耷腦,時不時撫摸一下自己的頭,以便散發掉頭發儲存的熱量。在鄒順不知在地上畫了多少個半圓之後,校長終於結束了講話。


    主持人緩緩走上台,站定之後,緩緩說:“下麵有請學生代表王潔講話。”鄒順一聽這名字,心裏咯噔一下,又想到了王笑笑,今天來還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和他聊聊天呢。王潔又是何人?加上學前班,鄒順在這學校已經待了六年,對於學校裏的人物,隻要是有點特色的,他就敢說沒有不認識的,既然能被選做學生代表,就應該還是一個比較出色的學生,他沒有理由不認識。


    就在迷惑間,隻見一個女生在學生隊伍中匆匆穿行,來到台上,開口說道:“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早上好。我是四年級的王潔,今天我演講的題目是……”鄒順隻聽清了前麵幾句話,後麵的他再也難以灌入耳朵,興奮、驚訝、癡迷,一同出現在他臉上,他現在就像個傻子一樣,隻知道癡癡地笑,一直以為她是王笑笑的親戚,暑假是來鄉下避暑,卻沒想到她竟會在村裏小學讀書。


    這也難怪鄒順驚訝,很多時候,在假期都能看到一些陌生姑娘(據說一般都是來自城裏),長得或許很漂亮,可是鄒順都還沒看清人家的臉,人家就忙著迴家了,而且大多時候都是一去不返。


    現在王潔既然是學生代表,那就說明她要在這裏讀書,那麽鄒順見她的機會可就多了,而且學校這麽小,鄒順又是黑白通吃的人,要想和一個女生打好關係還不是易如反掌?想到這裏,他不禁笑出了聲。也不知王潔在台上講什麽,鄒順就這麽一直望著她的薄唇一張一合,不知不覺神遊其外。


    當一個姑娘站在台上時,是看她的最好機會,平時盯著人家看,隻會得到一個“流氓”的稱謂,而當她站在台上時,你想怎麽看,就怎麽看,說不定還會給頒發一個認真聽講的證書。鄒順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看著她清涼的雙眸,聽著她柔美的聲線,靜靜地享受這時光,即使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時間悄悄流逝,毒辣的太陽依舊高懸在頭頂,鄒順的頭發裏也不知積蓄了多少熱量,但他渾然不覺,依舊靜靜地看著,默默地聽著,仿佛王潔是為他一個人演講,而他不能有一絲的鬆懈、分神。


    其他人或許是被王潔的美所吸引,或許是對新來的學生感到好奇,亦或許是迫於時勢,總之都貌似在認真聽講,以致“咚”的倒地聲竟沒引起太大反響,若在平時說不定整個學校都會為之躁動,但是今天沒有。


    鄒順隻依稀記得自己在倒地前看到眼前的建築物傾斜了,彎曲了,旋轉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簫鵬以及鄒順周圍的幾個同學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情況,把鄒順扶起來時校長也大概清楚了情況,立即指示把他扶進教室,並給鄒順端來了一碗糖水,鄒順當然一股腦喝了下去,也不知道是糖水起了作用,還是心理作用,亦或許是得到了休息,但在鄒順感覺好了許多。不過,鄒順一直沒搞明白為什麽校長會端來糖水而不是淡鹽水。


    外麵的演講已經結束,對於鄒順這個小插曲,也沒什麽人放在心上,都隻當是中暑,當然,他確實是中暑,而且還不輕,隻是這暑氣更多是在心頭。以前也是這樣的演講,也是這樣的天氣,他可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鄒順後來仔細想想,大概是因為自己忘了撫摸頭發散發熱量,所以才暈倒在地吧,不過這也無甚大礙。


    迴到家的鄒順興奮了一夜,那感覺就像是自己撿了個寶,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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