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皇宮禦書房。


    鄭鈞就那麽俯視著跪倒在麵前的馮韻,麵無表情,誰也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什麽。


    如此狀態,已經維持了小半個時辰了。


    馮韻此時更是汗如雨下,因為他現在壓根不知道什麽樣的下場在等著他。


    可若是說後悔,馮韻倒是不後悔,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給的,所以這種皇子圖謀錦衣衛的事哪怕明知必死,他也要如實稟告。


    可以說,就算鄭淵不讓他說,他也會來找鄭鈞說清楚。


    可是馮韻畢竟還是個活人,還是對死亡有著本能的恐懼,這是人之常情。


    許久,鄭鈞終於幽幽開口:“你確定這事是真的?”


    馮韻無聲的深吸一口氣,緩緩吐了出去,沉聲迴答道:“是。”


    鄭鈞微微閉上眼睛。


    他有些痛心,以他的閱曆,自然知道鄭椋在打什麽主意,而且也知道鄭椋是第一個,但是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哪怕每天像小跟班似的,好像沒有一點野心的老三、老八也會想往錦衣衛裏安插人手的。


    說到底,還是老九這個孩子最讓他省心,本性純良,完全沒有被皇室這個看起來光鮮亮麗,實則腥臭汙穢的大染缸汙染。


    鄭鈞忽然說道:“是老九讓你來的吧?”


    馮韻似乎對此早有預料,苦笑道:“迴陛下的話,臣不敢欺瞞陛下,確實是燕王殿下讓臣來的。”


    鄭鈞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樣子笑了笑:“這直愣愣的處理方式,也就老九這混小子幹的出來。”


    “若是你自己發現的,不拿到確切的證據你是不會開口的,生怕朕一怒之下殺了你。”


    “陛下心細如發,微臣佩服。”


    鄭鈞擺了擺手:“少拍馬屁,朕要的是結果,不是要過程,懂?”


    馮韻眼睛微不可察轉了轉,拱手道:“微臣明白了,請陛下放心。”


    鄭鈞用鼻子輕嗯一聲:“你辦事,朕放心,去吧。”


    馮韻想了想,試探性的問道:“陛下,那這個肖莫雲……怎麽處理?”


    鄭鈞站起身走到窗邊:“朕乏了,下去吧。”


    馮韻瞬間領會鄭鈞的意思,行了一大禮後,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鄭鈞站在窗邊,虛握著拳頭,拇指緩緩摩擦著食指。


    “老狗。”


    無舌連忙躬身行禮:“陛下,老奴在。”


    鄭鈞忽然歎了口氣:“你說……這是不是是朕的錯?”


    無舌聞言嚇得額頭見汗,心思急轉。


    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迴答啊。


    思考一瞬後,無舌恭敬的迴答道:“迴陛下,依老奴愚見,這並不是陛下的錯。”


    鄭鈞偏頭看向無舌,沒有說話。


    感受到鄭鈞那毫無情感起伏的視線,無舌咽了下口水,繼續溫聲說道:“王爺們畢竟長大了,總會是有自己的一些想法的。”


    “如若不然,燕王殿下也不會為了給陛下分憂弄出來一個錦衣衛這種組織,您覺得呢?”


    鄭鈞依舊沒說話,不過卻將視線移開了。


    不過也正因為沒說話,無舌提在嗓子眼的心慢慢落迴了肚子裏。


    有的時候,上麵的人看你做完事,既不說你對,也不說你錯,反而代表著你做對了。


    就像現在這樣。


    而這個時候,麵對沉默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保持安靜。


    “無舌。”


    無舌精神一震,既然不叫老狗了,那就說明皇上心情好一些了。


    “老奴在。”


    鄭鈞摩擦了一下下巴,說道:“去取一張聖旨,給齊王送去。”


    無舌一愣,小心的問道:“奴婢遵旨,但是……聖旨不需要寫點什麽嗎?”


    鄭鈞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不需要,蓋上朕的大印就好,如果齊王真是朕親生的兒子,他會明白的。”


    無舌聞言心底毫無理由的一陣發寒,甚至讓無舌不受控製的打了個寒戰。


    皇帝這話深意可就太嚴重了。


    什麽叫如果是親生的就能明白皇帝的意思?


    那是不是就代表著,如果齊王不懂,就不是皇帝的親生兒子了?


    那麽,當一個皇子,被定性成不是皇帝“親生”的,那最後代表著什麽就不言而喻了。


    無舌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紛雜的情緒:“是,老奴領旨。”


    “嗯,去吧。”


    半個時辰後。


    齊王府。


    鄭椋麵無表情的雙膝跪地,雙手捧著一張空白的聖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聖旨看。


    無舌笑道:“齊王殿下,老奴旨意帶到,還要迴去複命,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鄭椋迴過神來,強行擠出一副平時總掛在臉上的笑容:“楚公公您老辛苦,平日裏還要為父皇忙前忙後,來啊,給楚公公拿點好茶葉潤潤喉。”


    話音未落,一名侍女捧著一個木盤走了過來,上麵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檀木盒子,顯然是早有準備。


    無舌見狀一愣,不過很快笑了起來:“多謝殿下賞,那老奴就卻之不恭了。”


    鄭椋微微一笑:“您老客氣,這都是應該的,您畢竟也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不是?”


    無舌聞言眼底劃過一絲複雜,但是也隻能笑著點了點頭,隨後拿起那個盒子轉身離開。


    等無舌身影徹底消失,鄭椋又變為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右手捂臉直接狠狠捋到後腦勺,最後長出一口氣。


    鄭椋有心將手裏這張空白聖旨撕碎摔在地上,但是他卻不敢。


    因為鄭椋很清楚的知道皇帝是什麽意思。


    空白的聖旨既然到了,就說明他的所作所為皇帝都知道,最起碼是今天的事都知道。


    如果他還不知道收斂,那麽這來的空白聖旨,而且他也接旨了,就說明他認可了這個“旨意”。


    那麽,如果他再胡作非為,惹得皇帝震怒,那下次這張空白聖旨上就可以憑空出現任何文字。


    甚至可能是……


    賜死。


    到時候,抗旨不遵是死,接旨還是死。


    鄭椋想著想著,慘然一笑。


    他到底還是太稚嫩了,以前總想著自己不比父皇差,但是現在看來,他還是差的太遠了。


    至少鄭椋捫心自問,他對自己的孩子不會這麽做,根本不忍心。


    但是,皇帝忍心。


    或許這就是為什麽他還是皇子,不是太子的緣故吧?


    鄭椋艱難的站起身,身體不受控製的搖晃幾下,嚇得旁邊下人連忙上前攙扶,卻被鄭椋甩開。


    “唿……去,讓肖莫雲來一趟,立刻,馬上!!!”說到最後,鄭椋直接怒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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