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商人之子,他帶隊到南溪郡,明麵上,是採買大量的鹽帶迴去,實際上,也肩負著另一個使命,那就是,與南溪郡郡城那邊的地頭蛇們搞好關係。


    雖然許家因為舍了大把的銀子,得到了從南溪郡的鹽田採買鹽的機會,但也同樣得罪了當地的一些地頭蛇,這半年來,對方給他們使了不少絆子,令許家家主也有些頭疼。作為許家子弟中不太受寵的那一個,許九郎為了給自己的母親撐腰,這才咬著牙,主動請令,來啃這並不好啃的骨頭。為的就是辦成此事後,在家主那裏多一些臉麵,好從一眾庶子中脫穎而出。


    如果這位偶遇的貴族公子,在郡城那邊有著人脈,搭上了對方,不說一定能解決這次的事吧,能夠讓事情多一點辦成的可能性,也是好的啊。


    也因此,哪怕這位自稱姓嚴的公子表現得很傲慢,麵對許九郎的討好,也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可「嚴公子」還是被安排坐上了這個商隊最舒服也是最華麗的那輛馬車,不用再步行前往郡城,而是有了代步車。其他人則以保護的姿勢,跟在這輛車左右。


    至於為什麽沒人對他們這群人穿著不同感到好奇,是因為商隊的人都從主子那裏聽說了,這位明顯來歷神秘身份貴重的「嚴公子」,是因為中途遇到大股匪徒,跟其他隊伍走散了,而讓侍衛中的幾個人換上了村民的衣服,則是便於讓他們一路上在前方探路。這理由聽著就很有道理,雖然許九郎懷疑這可能也是出自這位「嚴公子」的惡趣味,但這樣傲慢又想一出是一出、還偏偏有著令人心折的氣質與風度的年輕人,果然越發符合他對貴族公子的想像。


    麵上沒什麽表情其實心裏慌得一匹的桃源村小夥子們,眼睜睜看著他們的村長,從跟這個姓許的鹽商碰麵,到跟對方稱兄論弟,隻是用了一段路的時間。


    「村長該不會是真打算跟這個許九郎拜把子吧?」趁著中途休息的時候,有人好奇地探討著這個問題。雖然從村長的態度上看不出這一點,但從許九郎越來越熱情的態度上,很難不讓他們多想啊。如果真是為了這個,他們倒也不覺得不好,隻從這幾天,他們吃住行上,許家商隊給他們的優待,就讓他們覺得,村長能有這麽個朋友,的確是好事一件。


    可許九郎這麽做的前提,是認為他們是來自其他郡的貴族家庭,他們的村長是貴族公子啊。


    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幾天,麵對著那些對他們也麵帶討好之色的商隊成員們,他們那看似傲慢的麵無表情,實在是因為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他們的內心時時刻刻都是緊張著的,畢竟萬一露餡了,前一刻還可能對他們討好的人,下一刻就可能把他們打出腦子來。


    有人則另有想法。


    「拜把子是假,我看,村長是打算忽悠人,然後做什麽。」一個小夥子透過表象,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村長這是打算利用這個許九郎做什麽?」同樣有著這樣猜測的,還有陳狗子。


    跟著言白一起坐在另一輛馬車裏的陳狗子,作為貴公子的貼身小廝,親身感受了一番自家族長是怎麽將一個明顯閱歷不少的商人之子給忽悠瘸的,一開始他有些懷疑人生,但在慢慢接受了這種設定後,從心底竄起來的,竟是一種恍然大悟:哦,原來還可以這麽幹啊!


    本就不傻,隻是作為從不曾離開過萬安縣的陳狗子陳君茂來說,他們這些「單純」的人,純粹是因為環境太單純,讓他們不得不跟著單純起來。一旦風雲際會,見識過了更多的人,被「染黑」了,同樣也隻是時間問題。


    言白也並不避著他,忽悠起許九郎來,坦坦蕩蕩,等許九郎感恩戴德的贈送了他們一輛車,幾匹馬,外加一牛車的禮物,並揮手與他們依依不捨告別於郡城城門口後,言白一邊讓陳狗子去前麵做起了車夫,一邊問道:「看明白了嗎?」


    陳狗子似乎明白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不明白。


    雖然他學新鮮事物,其實很容易一點就通,但剛接手這輛馬車,也是努力克製著,才不至於露出慌亂來。等終於慢慢掌握了趕車的技巧,陳狗子才猶豫著,迴答言白:「族……不是,公子,這事,您到底是怎麽打算的?收了那個許九郎這麽多東西,難道您還真打算幫他在郡城這裏引薦其他大商人?」


    如果他們真是貴族公子以及貴族僕人的身份,這事倒是好辦了,可問題是,他們不是啊!


    東西都收了,到時候沒辦法做出這件事,總覺得有點……


    「幫啊。」言白看了陳狗子一眼,「 不過,卻不是因為收了對方禮物,所以必須要幫,而是因為,這可以讓我們的郡城之行,更加輕鬆便利,減少了麻煩。鹽商家財巨富,這樣的禮物,對於他們來說,隻是並不求迴報的一種投資,甚至他們能接觸的任何可以結交的人,基本都會被送上一份禮物,這東西收了,代表的,不是替對方辦事與否,而隻是禮貌性的一種結交。算不上是什麽重禮,你放心就是。」


    「至於替對方引薦其他商人,為對方化解許家與當地地頭蛇們的矛盾,這與我們此行的目的並不相悖,甚至還有著幫助。這一路上,所見所聞如何?」


    言白的這句話,成功讓還想說什麽的陳狗子沉默了。


    「十室九空,民不聊生。」


    言白點點頭,道:「這一路上,我們所經之處,共有三個縣,萬安縣大概是情況最慘的那個,而其他兩個縣,情況也沒好多少。因為旱災死去的人,其實沒那麽多,那些空了的屋舍,多半是因為人禍。你也聽許九郎提到了,郡城的牙行市場如今十分盛行,背後多半有著官員的支持。雖本朝有著以賤充良、以及無故以良充賤兩種罪,但後者也隻是針對一般官員,讓他們不敢隨意將百姓充作罪奴而已。可如果從上到下的官員,都成為了這樣罪行的保護傘,以此斂財,便是明知這是罪行,百姓又能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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