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瓏做了個噩夢。


    夢裏她跑,後麵一點聲音都沒,但是她心如明鏡,知道大事不妙,逃就對了。


    可惜一路連滾帶爬,逃到前方依舊是條死路,她沒辦法了,咬著牙想轉身,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身後有人拿針紮她,就是針紮那樣的疼,疼的她哭爹罵娘。


    然後那針從小尺寸的銀針開始慢慢加大,到最後竟成了懸於頭頂的一柄巨刃,她站著不動,她就要被開瓢,就要被紮死。


    還好,夢裏的她也知道是夢。


    於是,她被無情地開了瓢,同時也醒了過來。


    夢裏是血,醒過來發現不是,那些是汗。


    她整個人都是汗,甚至掌心也是。


    這個頗有預示內容的噩夢把王佩瓏嚇醒了,醒了也還是記的一清二楚,她仿佛是天生的感官靈敏,能夠預知即將到來,或者近在眼前的災事,從小到大都很靈驗,從小到大,家裏但凡要死人了,她就會這個樣子,要麽噩夢連連,夢裏總是要見血,無形中的預言——看吧,這血要麽是你的,要麽就是別人的,不是你死就是他死,是不是很好玩?


    而且這樣的預示也不是一次兩次,每每都隻預示壞的,好的從來沒有過,這讓王佩瓏不禁產生懷疑,懷疑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變成掃把星的體質。


    別人還沒怎麽樣呢,她就先倒了。


    她渾身疼,頭疼是其次,最疼的是胳膊,不過這也是她自找的,發瘋這種事在前後期間根本就沒有痕跡可尋,王佩瓏心想自己當時根本就沒想那麽多,就是心裏不舒坦,萬顯山還以為天底下就他聰明死了,享盡齊人之福的人都聰明死了。


    在萬顯山離開後,她隨便一瞟,就看到那根卷曲的長發掛在衣襟上,當時就熱氣上湧,找不著北了。


    王佩瓏盯著看了半天,放下之後繼續去下樓,該吃飯吃飯,該洗漱洗漱。


    一直到晚上,她才把那腔怒火放出來,燃了好幾個小時,一點痕跡都不漏,正好可以燎原了。


    萬顯山沒心沒肺,說睡就睡,睡著的時候倒是沒那麽討人厭——可能是閉上了嘴,沒法跟她講那套歪理,所以難得的不討厭。


    王佩瓏看他,感覺愛他和討厭他都是自己的事,她要死要活地去愛他,可萬顯山一點反應沒有——也就那天她豁出了臉麵,連自尊都不要了,他才不得已的照單全收,還是很被動。


    幸好還是愛的,還沒到恨的地步。


    萬顯山是個壞胚,壞的她都甘拜下風。


    然而她還是愛他,從很早之前就愛了。


    王佩瓏當時憋著火,又對著萬顯山的睡臉凝視了將近兩個小時,心情也是一言難盡,基本上就是在極度憤慨和極度哀傷中來迴切換。


    可她隨即發現一個問題——自己找不到人去害,找不到人去打,真紮到萬顯山,她還怕他痛呢。


    ......那就沒辦法了,紮自己得了,至少不聲不響,跟姓萬的一樣,大家白天開心一點,什麽都可以裝的不知道,她在萬公館依然揮霍滿腔的愛意與青春,大家都能過的很快樂。


    可惜,魔怔了,被發現了。


    她緩緩地靠迴枕頭,腦子裏飛速閃迴一遍,重新思考自己到底還要不要裝下去。


    裝的話,會很累,然而麵子上能過得去,萬顯山也不會故意不給她臉,乍一聽似乎是很合算。


    可是,憑什麽呢?


    王佩瓏不為別的,她純屬是咽不下這口氣啊!


    太討厭了。


    她想萬顯山真是太討厭了。


    明知道自己隻有個他,明知道自己的心就那麽點,還偏偏要她氣苦,苦的都沒法說了,舍遠取近,也是她天真,簡直從頭頂心開始冒著傻氣,還以為離得遠就沒事了,誰想到男人的長性就這麽點呢,才三個月啊,這就開始就近收攬別人了?


    王佩瓏的瘋勁本來四舍五入,約等於是沒有,然而萬顯山隻幹了把她領迴家這一件好事,剩下的就全是一筆糊塗賬,她察覺到自己又在往胳膊上那個傷口上摳挖了,好不容易睡了一晚上結痂了的,她那寸長的指甲深深地挖進去,這感覺還真是一言難盡,在痛到極致的痛楚中,似乎也有點點安寧。三k


    是,她是生氣了。


    不光生氣,還有嫉妒。


    她想到小翠兒說的話,她現在終於理解小翠兒了。


    憑什麽你們一個個都過的那麽好,憑什麽我就活該讓你們看笑話,該死該下地獄的人不應該是你們嗎?


    無論男女,無論大小,她想到年幼時家門口幾個嘴臭的小崽子,自己一點本事沒有,上來就逼逼賴賴個不停,仗著年紀(還有直男)就笑話她什麽都不懂,最後還搶到她頭上來了...哦對,還有剛到戲班子裏,幾個大小孩輪流欺負她,搶吃搶喝,故意把她推到泥地裏,要蹭花她的臉——他-媽的,一群畜-生,狗都不如!


    察覺到那傷口再挖下去就要挖成個血窟窿,王佩瓏趕忙停了手,指甲上一片狼藉,還有絲絲血跡,然而麵孔卻是鮮豔的,又紅又亮,像蘋果。


    .....也對,都說了咽不下這口氣,那就不用再裝了,她都能幹出拿剪子捅自己這樣的事情,總不見得她下迴再生氣就跑出去,偷偷弄隻小狗崽子迴來掐-死,那萬一掐的時候又被萬顯山看見了怎麽辦?


    王佩瓏對著手上的疤愣了半天,又扯著頭發哀歎一聲,她跟自己道歉,她誠心認錯了。


    不知不覺,她是處處做,處處錯。


    再這樣下去,就完了。


    痛定思痛,她也知道這個是丟人的事兒,於是也沒叫下人,而是自己偷偷摸摸地翻翻撿撿,好不容易用兩根布頭包住傷口,她忍痛將自己收拾幹淨,出門就直奔醫院而去。


    原本以為自己給子來一下已經是很痛,可惜王佩瓏不曉得什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護士也是個姑娘,然而毫無同情心,甚至有意給她顏色看一樣,順手就拿一塊沾了碘伏的棉花往她胳膊上按,差點沒叫她給疼的蹦起來。


    王佩瓏出來的時候,精神都萎靡了。


    她想了想,發覺現在這個時間很尷尬,早不早晚不晚,吃飯也不是這個時候,迴去似乎有裝腔作勢的嫌疑。


    於是她一狠心,幹脆步行上路,一口氣走到師兄家裏去了。


    蘇佩浮有錢了,有錢了就開始原形畢露,一身的台上功夫雖然沒丟,卻也再無精進的可能,今天休息日,他睡懶覺睡的興起,沒人喊的話基本上睡醒就要吃晚飯,幸而王佩瓏步行了三裏地,從醫院步行到他的小房子,算時間倒是剛剛好,蘇佩浮雖然依舊不想吃飯,不過他睡的尿急,也還是要下地的。


    一下地,佩瓏就來了。


    蘇佩浮揉著眼睛把佩瓏迎進來,沒好意思問,反正佩瓏永遠都看不起他,每次不是被罵就是挨揍,他就這個命。


    然而還沒等他問出口,問佩瓏今天過來是作什麽,佩瓏倒先讓他吃了一驚。


    “來。”


    王佩瓏眼看師兄擦過臉,瞧著是清醒一點了,便把頭側過去,露出另外白嫩嫩的半張,對他說:“你過來扇我一巴掌,記得扇重點,我不怕疼。”


    蘇佩浮嚇了一跳:“啊?!”


    王佩瓏卻依舊堅持:“讓你扇就扇啊,怕什麽。”


    蘇佩浮直覺她是腦子受了刺激,那麽多年都沒見複發過,現在又開始了。


    他看看她的手,難得的認真起來:“你怎麽又來了,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啊?”


    王佩瓏迴了他一個字:“人。”


    她找到蘇佩浮這裏,其實就是想找個讓內心可以平靜的地方,於是迴答完又催著他,一定要他給自己一巴掌,重重的,把她扇醒。


    蘇佩浮很為難,可是又不好讓她瘋上加瘋,他還是怕她的,最得罪不起的人就是她,就隻好輕輕地往佩瓏臉頰拍了一下,咋咋唿唿地想轉移她視線:“好了好了,手上有傷也沒什麽嘛,以前你都不治的,現在好歹還包紮了一下,這不是都治好了嗎,我跟你說啊,跟別人吵架不怕的,隻要不動手就行,這次你就當被狗咬了一口。話說佩瓏你肚子餓不餓啊?我要麽給你買點心去吧,你再坐坐,過會兒直接好吃晚飯了,咱們晚飯吃鹹菜肉絲麵好不好?”


    平心而論,蘇佩浮的確是一腔好心,王佩瓏本來也念著這一份好意,想由著他安慰,結果沒聽幾句話就惱了,直接反手一個耳光甩上去:“你他-媽說誰是狗?有膽子你再說一遍!?”


    蘇佩浮捂臉,放棄了跟她好好溝通的想法:“你這個人啊.......算了,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我去買菜去,你愛坐就坐吧,反正這也不是我的房子,租一天是一天,也沒什麽值錢東西叫你砸.......”


    他發牢騷的時候,王佩瓏已經鳩占鵲巢,鞋都不脫就往蘇佩浮的床上一倒,死豬不怕開水燙,哪還管你晚上吃不吃麵。


    太傷心了,她什麽都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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