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繞過來開車門,王佩瓏於是下車,雪白色的大衣,跟頭上的小呢帽是一個色,頭發倒是很黑,黑蓬蓬一片,又有好幾個卷,不吹風也不炸起來,在車上還挺美的,結果下了車就被吹成女鬼。


    又是一陣風過來,把頭發吹散了,王佩瓏剛張大嘴打了個哈欠,就吃進一把頭發,於是當即拋棄庶女形象,一口‘呸’了出來。


    穿的鞋子也有變化,鞋跟又比一個月前做的高了一點,她最近正是抽條一樣的長,然而長得速度畢竟有限,還是比不上人家已經長完的,萬顯山洪雙喜都是高個子,麵前的柳振鵬也是高個子,她最討厭低人一等,不論是身高還的氣勢,所以這鞋子換得倒是比衣服還勤快。


    洪雙喜今天不開車,坐在副駕駛上,隻是出門順帶捎她一程,路上隨口一問,她竟然說要跟柳金魁的兒子出門去看電影,這可把他嚇了一跳,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擺,就是橫看豎看不是滋味,想不到佩瓏隨隨便便一露麵,這心就被帶野了。


    雖然這麽說顯得自己文化低,可‘兒大不由娘’,她總不能永遠不願。


    王佩瓏不戀家了,開始要往外跑,也不是有目的的跑,比如說出去照顧她身後的那一大堆拖油瓶,十五這個坎一跨,立馬大變樣,整日整日地找不見人,換好衣裳就衝出去,有時候連飯都不吃了。


    萬顯山也納悶,家裏花瓶在,吊頂在,家具什麽的都在,可是感覺不一樣,一下子就空了很多,簡直邪了門了。


    看不出柳金魁是個廢物,他兒子倒不廢,三言兩語句把佩瓏勾了出去,以前練功練到地板咚咚響,現在小皮靴換了有根的,他看她走的倒比跑還快。


    白天的時候,他第一次覺得耳邊清淨,襯托的阿大在身邊愈發像個死人一樣,氣溫本來就低,不接暖氣的話,他能直接凍死過去。


    萬顯山沒有跟死人聊天的心情,隻是報紙來迴翻過兩遍,兩遍過後,連報紙上類似‘某太太因感情糾葛而舉-報情人偷竊’這種小道新聞他都知道了,萬顯山伸手夠了一下,不知道要夠什麽,還是洪雙喜眼尖,伸手給他遞了杯茶,還冒熱氣的。


    萬顯山終於感覺些許納悶,跟他半開玩笑地說:“這人少一個就是不一樣,怎麽家裏一下就空了,佩瓏往外頭一鑽,我身邊就剩個你了?”


    洪雙喜冷著臉,盡職盡責地給老板站崗,內心則是一個大白眼,心說外頭的野花野草多招人喜歡啊,當初是你現在是她,誰也別想留住誰,多公平。


    這個年紀的姑娘,她想怎樣就怎樣,他做不到去問,頂多就是靠猜。


    王佩瓏根本就沒多想,就是同齡人太少了,比她小的她又瞧不上,現在跑過來一個柳振鵬,二十不到的年紀,實在是蘇佩浮開立方都追不上的,她想想自己的確需要豐富生活,不能老兩點一線地練功吃飯睡覺,也就對柳振鵬的邀約很隨意了。


    她在這個地方幾乎就是孤身一人,萬顯山見到了就帶她一起,不見到就永遠想不到家裏還有個活人,王佩瓏跟小翠兒講的話也不全是瞎說,叔叔的確很好,但是再某些時候,他也真是太招人恨,她受的氣也不少。


    不是小孩子了,不興過馬路還搞手拉手那一套,她出行永遠都是一個人,這麽多年也沒出過什麽事情。


    反倒是生活太無趣,她迫切地想要來點調劑。


    今天難得有人肯作陪,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裏是滿意的。沒想過自己活到這麽大,竟然還有人會那樣小心討好她,這種舉動就已經說明是喜歡了,哪怕喜歡她這人其實各方麵都越不過萬顯山,也至少是樁慰藉,好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


    至少在的一般人的眼裏,她也不是平板一塊,她也是能看出美的。


    這麽一想,王佩瓏不滿足也滿足了。三月中文


    柳振鵬實在修養很好,問什麽說什麽,不懂的還自動補充,滬上流行什麽時興什麽他都知道,問他北平的事情也不怕冷場,人家也是吃過見過的,而且聽口氣,柳金魁最近還大有把人送去國外避避風頭的打算,就從前途來看,那也是相當的光明。


    人好,家世也好,爹是柳金魁也沒什麽,如果不是麵部實在無甚特色,王佩瓏感覺這個柳公子倒是個很好的人選,是那種小康家庭出來出來的姑娘會選的,那種理想的丈夫。


    可惜,跟她無緣。


    王佩瓏跟柳振鵬相處的很愉快,並且內心毫無偏見,她認為暴發戶家裏能養出這樣的好苗子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這人跟自己的路數差不多,或許都是基因突變的成果,雖然戲班子和柳金魁的身家沒法比,不過意思到了就好,向來英雄不問出處嘛。


    看完一場電影,王佩瓏由於看的不是很認真,導致散場後柳振鵬想跟她複盤一下劇情都不知從何複起,她什麽都不記得,就知道那個女演員的臉死白,眼珠子死黑,黑白膠卷本來就噪,演員為了突出麵部還要在拍戲之前三層粉,她是真不記得了。


    柳公子當然不介意,並且很溫和地建議他們找個地方坐一坐,王佩瓏本想說他們兩個剛才在電影院還沒坐夠嗎,但礙於人家一片盛情,再加上咖啡館實在是沒什麽好慌的,那裏有可口的茶飲,還有香軟的蛋糕。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坐下,張嘴就跟白皮的西崽要了一客冰激淩,別看上課沒上過一次,那些個口頭禪倒是背的滾瓜爛熟,連什麽口味都說的一清二楚。


    直到冰激淩上來,她才恍惚想起來,自己對麵還坐了個人呢,便抬起頭,詢問似的看過去:“剛才一心就想著吃,也沒把你算進來,真不好意思啊。”


    柳振鵬搖搖頭,表示不在意:“沒關係,我不習慣在飯前多吃東西,你慢點,慢慢坐下吃,不要急。”


    王佩瓏曉得她這是自私慣了,跟個護食的小雞仔一樣,叫人家看了笑話,就有點不好意思,頭發明明不亂,那手還一定要上去抿一抿,笑道:“在叔叔那裏一直不敢多吃,反正做什麽他都看不慣,筷子拿的不對他都要喊,我今天還挺高興的,總算有叔叔找不到我的時候了。”


    說的是挺埋怨,不過看了臉色兒完全不是這麽迴事啊.........柳振鵬挑挑眉,說:“可見萬老板的確是為了你好啊,我在家的時候比你還厲害,爸爸為了叫我接手他的產業,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把我拴在褲腰帶上。”說到這裏,他故意賣了個關子:“可惜啊.........”


    王佩瓏好奇了:“可惜什麽?”


    “可惜我這人實在扶不上牆,沒有大誌向。”


    柳振鵬笑著說:“實不相瞞,我對家族產業一點興趣都沒有,反倒是文學藝術,這個我還比較有研究,可能以後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做個小小員工,在報社混一份穩定的工作吧。”


    有錢有勢,還小員工,信你就有鬼了。


    王佩瓏一點都不信,但也不妨礙說點好聽的:“你爸爸跟我叔叔都是熟人了,不過長輩的事情跟我們是沒有關係的,要緊的還是看以後,你剛才說你的誌向平平,其實我這裏也是,要說進學校上學嘛,早就超齡了,眼下就隻好在戲劇上用點功夫,前幾天坤喜班的人過來,看上去有模有樣的,還真是點醒我了。”


    柳振鵬一拍手,眼中的光一閃而過,也是逮著機會就誇:“是是是,是這個道理,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學成登台,到時候還請務留出一個位子給我,我對你說的戲劇是很有興趣的。”


    王佩瓏拿勺子挖了一口送到嘴裏,大冬天吃這個也是沒誰了,冰涼的口感刺的她渾身一激靈。


    她不動聲色地把冰激淩咽下去,微笑著:“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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