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欒毅如虎入羊群般大殺四方,身後從小一起長大的親衛,又怎麽可能袖手旁觀?


    毫不猶豫一窩蜂湧上去,就跟匪人打鬥起來。


    眼前這一幕,讓韓睿心中五味陳雜。


    欒毅拔刀跑向匪徒的身影,像極了當初,張未央一往無前衝向欒布的身影。


    “沒了張大哥,也不知道張大叔怎麽樣了···”


    一刀砍翻身邊匪人,欒毅隨手抹去臉上熱血,迴身吼道:“還他娘的愣著!合著不是你惹的事兒是吧?”


    韓睿聞言迴過神來,一路上困悶的情緒陡然轉晴,麵上重新掛上往常的戲謔:“喲~撐不住啦?”


    “欒氏乳虎,不過如此嘛?”


    嘴上說著,身形卻並未停頓,抄起一杆長槍就衝入人群,左揮右刺;片刻間,匪徒人仰馬翻。


    欒毅見韓睿如此威勢,眼角出現一絲狂熱——韓睿是殺了幾十個匈奴人不錯,但沒親眼見過,欒毅心中一直不太相信,也不服氣。


    如今看到韓睿這幅模樣,欒毅爭強好勝的基因被徹底激活!


    “哎!”


    “要不咱們比比,看誰殺的賊人多,如何?”


    韓睿譏笑一聲:“欒少將軍居然會使兵刃,今天有幸目睹,幸甚,幸甚~”


    欒毅聞言,仿佛被踩到尾巴的貓,頓時炸起毛,怒火全部宣泄在匪人身上。


    而對麵的鄭鍾,看著眼前一邊倒的戰況,驚恐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不是說韓睿隻是一個護衛嗎?


    他喊那少年少將軍又是什麽情況?


    欒···


    將軍···


    !!!


    陡然間,一種猜測湧上心頭!


    恐懼充斥著心房,鄭鍾堪堪格擋開欒毅力若千鈞的揮砍,顫聲道:“未知足下可是故太中大夫、燕相欒老將軍之子侄?”


    欒毅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正打的酣暢淋漓,聞言舔舔嘴唇,複有疾步衝向前去。


    口中不忘大嗬:“記好了!”


    “小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燕虎欒毅是也!”


    “欒布正是小爺親祖父!”


    欒毅騷包的宣示傳入鄭鍾耳內,就像催命符般,讓他膝蓋發軟。


    硬生生用肩膀抗下欒毅一劍,順勢單膝跪倒在地:“小人不知少將軍當麵,死罪···”


    屬下聞言,雖疑惑老大怎麽就跪了,但還是條件反射般放下武器,聚在一旁蹲了下來。


    戰鬥隻維持了幾分鍾,就以匪人‘投降’而告終。


    鄭鍾心中把那夥帶著這筆生意,找上自己的那夥同行罵了八百遍!


    還好今天沒成功,萬一傷著這位爺,讓欒將軍斷了後,那自己就真的是上無路下地無門了!


    見鄭鍾就這麽跪了,欒毅心中惱怒無比:韓睿那廝都殺死十幾個了!


    要輸給他了···


    皺著眉頭上前,俯視著地上的鄭鍾:“說吧,何人叫你來的?”


    縱是挨了一刀的肩膀鮮血直流,鄭鍾也是不敢起身,深埋著頭跪在地上:“雲中遊俠眾使金雇我等,在此截殺少將軍護衛。”


    欒毅又問道:“你是何人?”


    鄭鍾心中稍安:“小人乃上郡遊俠頭領鄭鍾。”


    “燕地豪俠秦牧秦公,正是在下大兄···”


    欒毅這才想起來,大概可能也許好像,這夥人一開始是說過,隻要韓睿一人。


    秦牧,享譽燕地的遊俠頭頭,前些年已經投奔了祖父,如今為欒府衛士統領。


    就是那個,跟韓睿一起吃牢飯的二貨。


    眼睛滴溜一轉,欒毅頓時喜笑顏開起來:輸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夥匪徒是韓睿招惹來的!


    耐人尋味的迴過頭,對韓睿譏諷道:“韓公子好大威名,竟引如此匪類前來截殺。”


    韓睿自是不肯認輸,誇張的搖頭歎息道:“唉~沒辦法,這人一有本事吧,就惹人妒忌。”


    “誒你說,怎麽就沒人嫉妒你呢?”


    韓睿一副欠扁的樣子,讓欒毅複又暴躁起來,迴頭怒視著鄭鍾,欒毅厲聲喝道:“說!你到底是來殺韓睿,還是來殺小爺的!”


    饒是鄭鍾闖南走北見多識廣,也被眼前一幕弄的一臉懵逼。


    小心翼翼道:“我是來殺少將軍···還是殺韓睿啊?”說著,眼神恐懼的看著‘喜怒無常’的欒毅。


    ·


    天亮之後,重新上路,馬車內的欒毅咬牙切齒。


    ‘殺賊’比試輸給韓睿不說,還被韓睿損了一通!


    心中氣不過,欒毅氣唿唿掀起窗簾,見韓睿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惱怒更甚。


    “你別得意!”


    “早晚有一天,必會有賊人嫉妒小爺才能,前來截殺小爺的!”


    聞言,韓睿啼笑皆非:居然羨慕自己被人刺殺,這夥是什麽珍稀品種的奇葩···


    見韓睿一臉無所謂,欒毅感覺就像拳頭打在棉花上一般,深深地無力感湧上。


    沮喪的放下窗簾,就聽韓睿笑著對護衛吩咐道:“去取一匹馬來,少將軍坐不慣馬車。”


    欒毅心中不滿消散無影,跳出車廂:“對對對,快取匹馬來!”


    “你小子,總算是說了句人話。”


    這還是韓睿第一次稱唿欒毅為‘少將軍’,之前都是叫他愛哭鬼的···


    跟在馬車外的鄭鍾聞言,趕忙向後方跑去,不片刻就牽來一匹戰馬,恭敬的將韁繩遞到欒毅手中。


    知道欒毅是故燕國王相欒布之孫後,鄭鍾就放下了心中的小九九,再也不敢炸刺了。


    開玩笑,老大哥現在就在欒布身邊做小兵呢!


    欒毅自也是不深究,還美滋滋把鄭鍾收入麾下:祖父收服大哥,自己收下小弟,美談一樁啊!


    翻身上馬,欒毅策馬狂奔了一段,便氣喘籲籲停了下來。


    “爽!”


    “太特麽爽了!”


    身後,韓睿不緊不慢跟上,二人就在對於前方約兩裏處,策馬並行。


    二人心中都有很多疑惑,但誰都不知如何開口,遂一同沉默下來。


    到底是韓睿更成熟,也更能厚的下臉皮,畢竟從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已經五十多歲了。


    ——前世今身加一起的話。


    “哎,你說我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對付的?”


    經過之前一戰,欒毅心中結締悄然而散,長歎一口氣:“我原本以為,是從你給祖父療傷開始的;當時我心亂如麻,關心則亂,一時失禮,這才跟你結下梁子。”


    “再後來,我因為祖父將此行用度交到你手中,對你抱著敵意。”


    “如今看來,我真正討厭你,是從你立了功勳,祖父為了你甘願親身去城外,幫你照看那幫泥腿子開始的···”


    說著,欒毅的目光中出現一絲不忿:“祖父為漢大將,一生英勇善戰,我自小也是立誌要成為祖父那般的社稷英雄!”


    “祖父對我雖還算和藹,卻總因父親之故,對我嚴加苛待···”


    迴過頭,滿麵蕭瑟看著韓睿,唏噓道:“或許是因為,祖父從來沒有對我那麽和藹過,我才對你抱有敵意吧~”


    嗬笑兩聲,欒毅又自言自語般:“如今想來,倒是我小家子氣了~”


    “祖父看中你,是有他的道理的;我自己沒用,還能奢求什麽呢?”


    見欒毅自嘲的搖頭嗬笑,韓睿嘴角頓時劇烈抽搐起來···


    “我當是哪兒得罪你了,合著就因為這?”


    這幫無病生硬(不是錯別字,原詞會被和諧)的二代們啊···


    強忍著吐槽之欲,韓睿鄭重的看向欒毅,正色道:“你就不曾想過,老家夥對你百般嚴苛,是想讓你成為棟梁之才?”


    欒毅聞言卻是一陣譏笑:“祖父才不會認為父親這樣的‘浪蕩子’,能生下什麽棟梁之才呢!”


    見此,韓睿隻好循序誘導著:“萬一,老家夥是怕你老爹把你帶壞了,整日飲酒鬥雞,故而對你嚴加管教呢?”


    韓睿呢喃之語頓時直擊欒毅心頭,讓他陷入沉思。


    “要知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


    未盡之語,徹底喚醒欒毅的心神,欒毅目光中的神采都閃爍了兩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一搖頭晃腦間將後句念出,欒毅腰杆都挺直了些,看向韓睿的目光卻依舊是熟悉的戲謔:“沒想到你這粗鄙莊稼漢,還讀過孟子的書。”


    見欒毅這幅無賴模樣,韓睿也沒了繼續逗他的興致——說一千道一萬,乳虎也好,少將軍也罷;欒毅,終究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


    沒錯,在這個女子十四歲嫁人,男子十六歲娶妻的世代,十九歲的他稱得上是成熟的男人了。


    但,錦衣玉食的人生,和父母乃至於祖父母給他搭起的暖棚,使得他從未經曆過什麽風浪;凡事稍有不順,對他來說就是晴天霹靂。


    光是鄭鍾一行匪徒來殺韓睿,而不是殺自己,都能讓這個小屁娃娃難過了好久!


    想到這裏,韓睿苦笑著搖搖頭:自己一個老大叔,跟個小屁孩官二代置什麽氣呢?


    見韓睿這番‘大度’,欒毅罕見的羞舍起來,臊紅著臉,低頭任由胯下馬漫步前行。


    突而,一句讓欒毅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脫口而出:“韓睿,你可願與我結拜為兄弟?”


    說完,趕忙像是補救般道:“我年歲稍長一些,我做大哥!”


    沉思中的韓睿被這麽一句突兀的話擾亂心神,頓感無奈。


    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第一次還是張三那個小鬼頭。


    “也不知道小家夥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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