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程樂伶隻能轉換姿勢,用手撐住洗臉台,企圖把自己的頭從裏麵挪出來。


    「你有沒有在裏麵看見地獄?」洗手間全是嘩啦啦的水聲,顧渝的聲音卻穿透了所有的噪音,準確無誤地鑽入程樂伶的耳朵,「既然選擇死亡便要寂靜地等待死氣爬上來,你並不想死,所以剛剛又是為什麽對我說那樣的話呢?」


    脖頸上的力道驟然消失,程樂伶沒有及時停住自己渾身的勁兒,頭從水裏出來的瞬間,因為慣性直接朝後翻去,不再有任何依託的他狼狽地跌倒在地上,身體上的疼痛似乎都遲緩了,冰冷的水流隨著重力滑落,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鼻腔裏還有不少水,求生的本能讓程樂伶下意識吐掉它們,吸入空氣,緩解鼻腔的不適。


    餘光逐漸暗下來,方才差點殺了他的人靜靜蹲在旁邊,甚至貼心遞上了幾張幹淨的紙巾,臉上有一股程樂伶看不懂的憐憫。


    「擦擦,」顧渝保持遞送紙巾的姿勢,臉上還掛著象徵友好的笑容,方才送人下地獄的事情倒像是別人幹的,他是伸出援手的好心人,「地上涼,快起來吧。」


    程樂伶搶過他手裏的紙巾,一副能屈能伸的模樣,胡亂且急躁地在臉上擦了幾把,抓著濕透了有重量的紙巾朝顧渝扔去,:「有病。」


    這大概是他目前以來說得最有語氣的兩個字,即便這樣聲音也不算很大,比剛剛高了一些,胸膛起起伏伏,唿吸粗而急,生氣了。


    「所以你還想死嗎?」顧渝躲開了程樂伶丟過來的垃圾,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坐在地上的人。


    程樂伶罕見地怔愣一瞬:「什麽?」


    顧渝朝外走:「不想死就不要說什麽你想死之類的話,顯得很中二,你這個年紀的總以為這樣非常酷。」


    程樂伶:「什麽東西?」


    「把觸碰到洗手間瓷磚的每塊肌膚洗幹淨,褲子坐地上了換掉。」顧渝沒有迴答,而是命令般地說道,不容置疑。


    「我憑什麽聽你的,就因為你給了我錢?」程樂伶扶著牆壁站起來。


    可外麵的人就是沒有迴答,程樂伶在心中冷哼,愈發覺得煩躁,他一煩躁上來情緒就有些不受控製,盯著那盆沒有放掉的水,胸膛起伏地更厲害了。


    「換掉褲子把床上收拾了,別給人添麻煩。」顧渝繼續吩咐,沒聽到程樂伶的話一樣。


    「你……」程樂伶走出去,看到對方冷冷瞥了自己一眼,對著自己出示了手機的顯示屏,上麵的那串號碼熟悉極了,程樂伶萬般不願提起,卻不得不記住的一串數字。


    顧渝恍若未覺,或者說他知道,就是故意的,臉上一直是略帶疏離的客氣微笑,頎長挺拔的身姿像一棵竹子,光影之下的竹影則像一隻隻利爪,狠狠地爪向程樂伶,掠奪他的唿吸,扼住他的心髒,扯爛他的神經。


    「那我也不介意跟你父親聊聊天,聽說他是個無賴?不要緊的,我又不需要他怎樣,隻要我說了他會對你怎樣,那或許才是我想看見的。」利爪的本體很有禮貌地發出了威脅。


    程樂伶空咽了一口空氣,整個喉嚨發緊。


    無數被刻意迴避的記憶湧上心頭,浮現在腦海,他的眼睛不斷睜大,能看到裏麵明顯的紅血絲,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薄薄的指甲嵌入掌心的皮肉裏。


    記憶力,頭髮散亂,衣衫不整的那個女人連連發出慘叫,退縮到了牆角,含糊且尖銳地不斷重複:「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錯了!」


    大人躲不了,沒地方可以躲藏,小小的孩子卻還能尋覓出一小塊隱蔽的角落,將自己的身軀蜷縮在裏麵,獲得片刻的喘息。


    也不是小孩想到躲藏的,年紀小還沒有那麽多的想法,每次被打都是愣的,打完了會聽到女人悲戚的嗚咽聲,摟住他說:「媽媽不爭氣,是媽媽不爭氣……」


    次數多了,身上的傷到了根本不能穿短袖短褲的地步,女人建議道:「躲起來,以後你躲起來就好了。」


    於是每次聽到含糊不清的歌聲,踉蹌的腳步聲,聞到那股菸酒混合在一起的骯髒味道的時候,小孩學會了躲藏起來,一開始會被找到,從躲藏的地方拖拽出來繼續毆打,打到昏厥,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而後女人就給小孩找了一個地方躲藏,隻有他們兩個知道的地方。


    那裏太隱蔽了,男人真的找不到小孩了,家裏沒有小孩,還有一個女人,他揮起手中的武器打向了女人,並且發現女人比孩子緊打多了,可以揍很久都不會昏厥,不害怕馬上出現人命。


    「你有本事報警啊!你看看警察來了會不會幫你!臭婊i子,到最還還不是要求著老子養你,養那個小崽種!拿老子的錢,吃老子的,用老子的,就你會嚷嚷!」


    「要不是老子把你從那下三濫地方帶出來,你現在就是千人枕萬人騎,媽的,跟著老子過幾年好日子忘了自己一開始做什麽的了是嗎?」


    小小的縫隙裏,可以看見男人毫不憐惜地抓起女人的頭髮,強迫她朝後仰頭彎曲,渾濁的目光一寸寸侵i犯女人的肌膚:「你今天看蔣成,怎麽,你想勾引他,跟他睡,像當年求我一樣求他娶了你?」


    一巴掌打歪了女人的臉,「你就是個婊i子,呸!」


    次數多了之後男人又產生了厭倦,或者說是自己的權威沒有得到百分百的展現,家裏的一切無論人或物都該臣服於他,雖然女人看著很乖巧,可是她藏起了孩子,那個孩子也不再出現,男人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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