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是很漂亮的一雙手,又細又長又白,可惜了操勞的繭疤無處不在。


    沈洲倒是看得專心,左手舉著冰棍,眼睛盯著幕布,右手任他搓捏揉掐。


    「我得幫你改掉摳指甲的壞習慣。」宋涸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來。


    石板被雨水侵蝕得坑坑窪窪,硌得屁股有些疼。沈洲挪了挪屁股,吸溜一口冰棍,隨口應道:「好啊,怎麽改?」


    宋涸把他的手正對著合上自己的掌心,然後十指相扣:「像這樣,你就動不了了。」


    牢牢貼合的掌心傳來柔軟的熱度,沈洲下意識環顧周遭,確保沒人看過來。


    「沒用,」他說,「你總不會一直在我身邊。」


    兩隻手扣得很緊,這種嚴絲合縫的接觸在盛夏裏過於熱燙了,掌心像貼著火爐一樣。沈洲說好熱,讓他把手鬆開,宋涸不聽,反而握得更緊了。


    「誰說我不會?」他扳過沈洲的頭,與之對視,固執道,「……我又不像你。」


    沈洲覺得他這模樣像一條急於表露衷心的大型犬,又委屈又抱怨,忽然間覺得沒必要跟他爭論什麽,索性挑挑眉一口氣咬光了手裏的冰棍,騰出隻手用力揉了把他的頭。


    一邊笑著應和:「是是是,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一直都在,咱倆是連體嬰兒,行了吧。」


    說完暗自在心裏接上一句:反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總共也就這麽些天了。


    宋涸強贏了才終於鬆開他的手,撥弄著自己的頭髮開始嫌棄他:「你手上都是融化的糖水,別亂摸我頭髮!」


    沈洲本來已經收迴手了,聞言又上去亂揉一把,嬉笑道:「就摸了怎麽著?」


    摸完了才知後覺剛才的大嗓門引得周圍的人連連望過來,有人嘀咕著這孩子好像是宋祁家兒子,另一個又是誰?


    探究的視線略帶刻薄,像刀子一樣尖銳。沈洲轉過頭重新坐正了,裝作目不轉睛地繼續觀看電影。宋涸的手悄悄摸索過來,蓋住他撐在身側微微曲起的手指,想說些什麽,又終究什麽都沒說,垂下頭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唿嚕的腦袋。


    夜色漸深,月亮高懸,攀在牆壁上的爬山虎茂盛如瀑,蟬鳴摻雜著孩子們的打鬧聲此起彼伏,電影裏的滑稽場麵引起一小片鬧笑。


    與此同時,身處哈薩克斯坦的陸以青已經訂好了第二天飛往烏茲別克斯坦的航班,此刻正坐在科克托比山的纜車上等候日落。


    沈洲在兩天後刷到他的朋友圈,九宮格風景照,隻有一張自拍,微微笑著麵對鏡頭,背後是被夕陽潑灑的阿拉木圖和麥迪奧雪山。


    那天正好和宋涸一起去墓園探望宋祁和徐一玲。墓園的綠化做得很好,鬱鬱蔥蔥的灌木叢和鮮花,蝴蝶環繞蜜蜂嗡嗡,夫妻倆的墓前照例供奉不斷。


    依然沒什麽話可說,和宋涸站在一起就像頂了什麽罪狀一樣,愧疚心虛挺不直背脊。


    靜默中手突然被人握住,十指緊扣,拇指指腹被人略帶警告地用力捏了一把。


    沈洲反應過來自己又在無意識摳指甲了,這迴連疼痛都麻木到悄無聲息,宋涸比自己更快一步發現,並在流血前及時製止,如他所說的那樣,正兒八經地開始著手幫他改正這個壞習慣。


    墓碑上的兩張照片直勾勾盯著二人,化作有形的陽光炙烤著沈洲,令他如芒在背。掌心灼燙,他幾次嚐試掙脫,卻掙脫不開。


    宋涸麵對自己的父母同樣無話可說,許多事他們生前不在乎,死後也未必想聽。太陽曬得人心煩意亂,交握的掌心起了細汗,他舉起沈洲的手,朝父母輕輕晃了晃,心說看吧,你們以為是怎樣就是怎樣。


    沈洲被宋涸的舉動嚇了一跳,情急之下慌忙拽著人往迴走,藉口說天太熱了,趕緊迴去吧。


    匆匆路過一旁年輕姑娘的墳墓,慶幸宋涸沒有注意到,不然徒添糟心。


    苦夏令人煩亂。


    沈洲就是在迴去的路上翻到陸以青遊玩哈薩克斯坦的朋友圈的,他看到照片上潘菲洛夫烈士公園的長明燈經久不息、科克托比山的夕陽金光璀璨、綠色巴紮的集市貨物琳琅滿目,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句好美,一旁的宋涸聞言湊過來看了一眼,說這有什麽,以後咱們也去。


    宋涸暑假沒在找長期兼職了,他說要備考英語四六級,盡早準備考研,為了將來,為了把沈洲眼裏的異想天開變為現實。


    沈洲的工作也相對輕鬆了一些,他特地騰出不少時間來充實這個暑假。


    兩人隔三差五就往鄉下奶奶家跑,老人家養的那條大黃狗前不久病死了,院子裏很冷清,他們在時能熱鬧一些,順便幫著做一些應季的農活。有次幫奶奶清理雜物間,翻出一堆宋涸小時候的玩具來。


    籃球癟了,變形金剛缺胳膊少腿,唯獨二輪滑板尚且完好無缺。


    沈洲小時候可喜歡這些玩意兒了,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長大以後不好意思買,但多少還保留了一些興趣。扔掉那堆破爛之前,他先拿過來一一研究了一遍。原來籃球摸起來是這種手感,原來變形金剛真的能變形,原來二輪滑板的輪子三百六十五度都能轉。


    宋涸看他一臉稀奇,問他要不要試試滑滑板。


    然後給他演示,怎麽上板怎麽滑行,怎麽轉彎怎麽剎車,二輪滑板比四輪難多了,平衡無比重要。沈洲無論如何也學不會,站穩都勉強,最後幹脆坐在滑板上被宋涸推著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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