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出精妙的話來為自己開脫,啞巴似的垂著腦袋沉默著,固執地站在陸以青麵前,挪了挪腳步,為他擋去一點風。


    這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了?話題每到這時就進行不下去,陸以青趕不走他,結尾都是關門落鎖,他也許在門口站一會兒就走,也許站半天,也許站一夜,但總歸會走的。


    「你走吧。」


    陸以青被自己嘴裏吐出來的酒氣醺到恍惚,今天也照例打算這麽做,打起精神去摸門把手,借著過道的白熾燈又看了一眼跟前的許歷。短短一個月不到,他就肉見可見的瘦下來不少,以前總希望把他餵胖一點,花了十年時間好不容易長起來的肉現在又通通還給了他。


    防盜門的關節很靈活,陸以青不用花費多少力氣就能推動,但門外的風實在太大了,他要把醉酒後所剩無幾的力氣都集中起來才足夠對抗那阻力。


    關門的吱呀聲在夜裏格外響亮,像一聲壓抑的尖叫,半道卻突然被許歷抬手擋住了。


    他的目光沉甸甸的,粘附在陸以青的臉上:「至少……讓我進去坐一會兒吧。」


    陸以青沒有拒絕,收迴手轉身,去摸玄關的燈光開關。


    許歷比他搶先一步,掌心覆上他的手背,「啪」的一聲,客廳的燈亮了。


    借著屋內的黑暗得以遁形的寂寥迅速瀰漫開來,茶幾一處的滿盤狼藉更襯得四周空蕩冷清,明明一切都沒有改變,這屋子卻像一夕之間丟了精氣神一樣,處處透露著頹靡慘澹。


    陸以青的手從他掌心抽離,搖搖晃晃地走向沙發坐下了。許歷帶上了門,看清了他因醉酒頭疼而皺緊眉頭的臉。


    說是進來坐一會兒,實際上一點也沒得空閑,許歷一進屋就輕車熟路地去冰箱裏拿了蜂蜜泡了杯熱水端來給他解酒,為他換下髒衣物扶他去臥室裏睡下並掖好被角,又馬不停蹄地折迴客廳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洗碗拖地。


    打點好一切已是深夜,許歷知道自己該走了,輕手輕腳準備合上客廳的大門時,聽到了陸以青在屋裏喚他的聲音。


    「許歷,」他喊,「留下吧,你睡沙發。」


    於是留下了。衣櫃裏被褥一直備著兩套,有一套是他親手選的,抱來客廳躺在沙發上蓋著,兩個人隔著一扇門和一道牆,都知道對方沒睡著。


    夜色很濃稠,牆麵的白色幕布即使在黑暗中也很顯眼,許歷後知後覺剛才忘了收幕布。他盯著那片空白髮呆,想起來家用投影儀是他們規劃未來同居時的其湳諷中一環。陸以青夢想有個大廚房的家,客廳其次,要有巨大的白牆,燈一關,家人朋友們歡聚一堂時像在電影院的放映廳。


    「附近的房子我看了幾處,」許歷在寂靜中緩緩開口,「都有很大的廚房。」


    沒人迴應,但他知道陸以青有在聽。


    「客廳要第二大,臥室可以小一點。」


    「陽台要採光好,能夠種一些花草。」


    「狗窩會放在落地窗前,讓它能曬到太陽。」


    「一隻威風凜凜的杜賓犬,名字叫月亮,也許還會養隻貓,你喜歡曼基康。」


    「我們傍晚出門去遛狗……」


    「別說了,」臥室裏傳來陸以青的聲音,懨懨的,打斷了他的話,「睡覺吧。」


    許歷聽話地閉上嘴了,翻了個身麵朝沙發裏,把自己蒙進被子裏。


    他也有苦難言,他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與家人為敵,更沒想過要放棄陸以青。


    可是怎麽做都不對,找不到兩全的解決辦法。


    不久的將來,他打算背負不肖子的罵名辭掉家鄉那邊的穩定工作搬來林港定居,家人也許會原諒他,也許永不原諒,但他真的不能失去陸以青。


    他不想為難誰,這期間會努力掙錢贍養父母,也盡力不給陸以青添麻煩。


    輾轉反側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識趣地爬起來疊好被褥走人,趁著天蒙蒙亮,趕最早一班火車迴去,奔赴下一個前路未卜的明天。


    第57章


    沈洲爛醉如泥。


    迴家的路短短幾百米,他差點從宋涸背上掉下去三次。


    宋涸要盡力勾著背、上半身往前壓得足夠平坦,才能保證他不會往後或者往兩旁栽倒。


    吊在脖子上的電腦包沒有固定好,勒著宋涸的後頸,每走一步就晃悠著打在他的腹部。幸好沈洲不算重,隻是手長腳長的,蜷在他背上雙方都不是很舒服。


    宋涸累得氣喘,還能聽到身後沈洲因姿勢難受發出的不滿嘟囔聲,真想一個起跳像投籃一樣把他丟進路旁的灌木叢裏去……開玩笑的。可是他真的很氣,一種麵對醉酒無賴打又打不得、罵又聽不進的無力感。


    行出小區大門時,門衛大爺的眼神鄙夷又譏誚,小區鄰近好幾所大學,租房的學生有不少,估計以為是兩個不學無術的酗酒少年大半夜不睡覺又要去哪裏鬼混。


    沒走幾步就進了自家小區,忽然起一陣大風,背上的沈洲覺得冷了,摸索著貼緊宋涸的背脊,在他肩頭擱下腦袋,雙臂交叉攬住他的脖子,覺得身下的發熱體十分溫暖,又抱緊了些,臉往他脖頸深處使勁埋了埋。


    「呃、操……」


    太用力了,脖子被沈洲的手臂勒緊了,宋涸有些喘不上氣。


    而且頸側好癢,濕熱的唿吸噴灑著,額頭的髮絲搔撓著,那廝吃過烤肉後嘴上殘留的油漬都要在他衣領上擦幹淨了,還嫌他的鎖骨硌得下巴疼,伸出指頭用力碾了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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