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找。」


    「那就先別找了,至少空一天出來行不行?」


    宋涸吃人手短的耐心已經告罄,嫌他煩了,嘖了一聲問他:「你到底要說什麽?有屁就放。」


    「陸以青要拍沙灘露營vlog,讓咱倆跟著去幫忙,餐具、食物、帳篷、拍攝設備……要搬的東西很多。」


    沈洲還算清楚他的尿性,單純說出去玩一準兒不答應,還是這個說辭稍微可靠些。


    宋涸果然猶豫了,在心底盤算了一番,還是開口拒絕:「那個許歷呢?你倆一塊兒幫忙總該夠了吧?」


    沈洲發覺這小子當真油鹽不進,對欠他的這筆債幾乎有種執念,除了少一絲火燒眉毛的緊迫感,簡直恨不得做夢都在賺錢。估計也是急於跟自己撇清關係,和他爹宋祁一樣,對圈定的外人界限分明,附加極強的自尊心。


    沈洲一瞬間決定放棄這次的出遊計劃了,心說就這樣界限分明也不錯,宋涸是否會因為太過勞累而損害身體都跟他沒關係,自己的好心總會被當成負擔。


    「許歷不在林港,陸以青說他出完差已經迴去了,你要實在不想幫忙就算了……也確實耽誤你掙錢。」


    宋涸聽出他語氣裏些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轉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耐煩地說:「就六號一天。」


    「不用,陸以青有車,到時候我倆多跑幾趟也就搬完了。」


    「我說我六號有空!」


    「我說不用了。」


    宋涸有時候真的很想揍他一頓,把洗碗巾一扔就下意識想擼袖子,又發覺手上都是泡沫,隻得煩躁地甩了甩雙手,逼著自己耐著性子問沈洲:「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是不是有病?我都說我六號有空了,你這是什麽意思?逗我玩兒呢?」


    沈洲之前挨過他兩拳,對他的拳頭還是心有餘悸的,趕忙把手裏的盤子丟進水池溜出了廚房,背對著他擺手:「行行行,就六號一天。」


    宋涸把他沒洗完的盤子撿起來搓幹淨了,罵罵咧咧地擰開水龍頭清泡沫,嘴裏罵道:「神經病。」


    六號,國慶小長假的最後一天,陸以青早早起床備好了工具拍完了素材,沈洲和宋涸按約定時間到了他家,過來幫他把東西搬進地下停車場,整齊地安置在車的後備廂裏。


    陸以青不知道沈洲是怎麽說服宋涸的,總而言之,宋涸的神情看著不像是來放鬆的,臭著一張臉好像很不情願,但又很聽話的樣子,搬東西搬得十分勤快。


    林港市距最近的海灘也有些遠,開車要開兩個半小時左右,這天是個陰天,偶爾會從雲層裏漏出幾線太陽光,透過車窗看外麵時分不清是白天還是夜晚。小長假接近尾聲,遊客們該返程的已經在路上了,再加上是陰天,海邊的人相對較少,就是風有些大。


    從車廂上把東西都搬下來,安置遮陽帳篷、鋪野餐布、撐開摺疊桌椅、擺放食材、拚裝設備、點一次性炭火、拍攝素材……


    忙碌了大半天,頭頂厚厚的雲層暫時破了個洞,放了會兒晴。沙灘上的遊客散落在各處,這種天氣也依然有下水遊泳的,還有些放風箏的、堆沙堡的、打沙灘排球的,沈洲咬了口鐵板魷魚,半口調料半口沙,心說還不如放風箏。


    視頻拍出來再加點濾鏡,陸以青的粉絲確實大飽眼福了,不過還是勸他們不要效仿了,看看就得了。


    短暫漏出的陽光還沒被雲層遮完,正好灑落在海麵上,金燦燦波光粼粼的,被陰鬱的天氣襯托得愈發耀眼,沈洲望著那一小片浮光躍金,不合時宜地想起之前跟在宋祁背後看的夕陽。


    大海啊大海,嵌在鱗次櫛比城市群的邊緣,遼闊無際,看多了繁雜人群的雙眼突然間接觸到它的浩大,會忍不住停下來思考一番,不過想的東西也和大海一樣漫無邊際,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終點。


    那天宋祁望著海上夕陽在想些什麽呢?和沈洲當初躺在寢室床上發燒時想的一樣嗎?也有一瞬間覺得活下來比活不下來更需要勇氣嗎?


    一旁的陸以青開了兩瓶罐裝啤酒,分別遞給了沈洲和宋涸,慫恿他們喝一點,說他早上炸的小黃魚兒簡直是下酒神器,自己待會兒還要開車,隻能便宜他們了。


    宋涸小時候可不是什麽乖學生,他也想知道宋祁的容忍程度究竟能到哪個地步,所以打架喝酒信手拈來。現在宋祁不在了,他也已經長大了,沒了做壞事的目的和動機,反而能夠坦誠,想喝也就喝了。


    沈洲也興致盎然,還一廂情願地跟宋涸碰杯,後者嫌棄地想撤開,沒躲過,兩隻鋁罐子一碰,不算清脆的一聲「當」,二者都能感覺到液體在罐子裏晃悠,擦碰的指節溫熱,指腹卻是鋁製罐子的冰涼。


    風稍稍大了些,沙塵飛揚,迷了雙眼,沈洲光潔的額頭上掃過飄動的碎發,眼睛半闔起來仰頭灌酒。


    宋涸是看不明白沈洲的,剛剛他望著海麵的神情安靜得不像平時的他,現在他跟自己碰完杯,仰起頭喝酒,下巴尖朝著自己,喉嚨拉成一道弧線,喉結滾動,顯得迫不及待又灑脫。


    宋涸也學著他仰頭往嘴裏倒酒,瀰漫口腔的液體味道還是一如往常。


    上一次喝酒是什麽時候?大概在徐一玲還沒生病前,身高還屈人一等的小孩急於裝作大人模樣推杯換盞談笑風生,那個時候的宋涸已經厭倦了父母的寬容,不再為自己從不像同齡人一樣處處受限而慶幸,他企圖證明自己是被圈養著的,不是非遊蕩而勝似遊蕩的野馬野牛,或者自由生長不加修剪的一棵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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