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宋涸沒有理由要去懷疑宋祁對徐一玲的愛。


    沈洲不過是個甲乙丙丁,就算對宋祁懷有別樣的心思也沒用。


    但他覬覦就是有罪,何況他喜歡男人,是個變態。


    秋季的風有些冷,病房的大門連接長長的過道,穿堂風從門縫吹進來,宋涸趴在床邊把衣服的領口收緊,給奶奶掖了掖被角。


    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麽一開始就看沈洲不順眼,因為沈洲看他爸的眼神實在別扭,讓他心生警惕。


    再迴想這三年發生的種種,宋涸終於恍然大悟,然後一陣噁心。


    「小涸,冷不冷?」


    老人家睡眠淺,奶奶被他掖被角的動作吵醒,伸出枯槁的手來握宋涸的手。


    「不冷,」宋涸的手涼,他躲開奶奶,牽起被角將她的手蓋住,笑道,「睡吧奶奶。」


    「沈洲來過電話,問你在沒在醫院,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我就是……突然想你了。」


    「唉,天天都見著,有什麽好想的,睡床上不舒服點嗎?傻孩子。」


    盡管二人放低了聲音,隔壁病床上的人仍舊不耐地翻了個身,宋涸把頭埋進雙臂,輕聲說:「奶奶……睡吧。」


    夜晚的風聲隔著窗玻璃唿嘯,門外過道時不時傳來腳步聲,隱忍的咳嗽夾雜隱約的痛唿,宋涸的胳膊辛勞了一天還要一再承受腦袋的重量,酸脹發麻令他徹夜難眠。


    第二天一早,宋涸去衛生間洗了把冷水臉,護工來伺候奶奶吃早飯,他也下樓去醫院外麵買包子吃。


    迴來時在病房裏看見了沈洲,正坐在垃圾桶麵前削蘋果皮。


    宋涸看見他就要犯噁心,與他視線相接時瞪他一眼,躲瘟神一樣繞到了病床的另一邊。


    沈洲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奶奶,奶奶笑著接過,關切地問他:「臉上的傷真的沒事嗎?以後走路要小心一點啊。」


    沈洲的右臉發著腫,青紫一片,正是宋涸的手筆。


    他的黑眼圈很重,顯然昨晚也沒睡好,一臉憔悴,時不時抬手揉一下太陽穴,扯起嘴角時唇色更顯蒼白,笑得很虛弱:「沒事,昨晚喝醉了才會摔跤,以後都不喝了。」


    宋涸嗤笑一聲。


    沈洲聞聲望過來,笑容雖然虛弱,但是得體:「吃過早飯了嗎?一起出去吃點?」


    不等宋涸迴答,他率先走出病房。宋涸看了奶奶一眼,皺著眉跟了出去。


    他們找了個人少的拐角。太陽剛爬出來不久,金燦燦的光束在地板上打出巨大的菱形光斑,沈洲站在其間,像即將被那點微末的熱度曬化一樣,後背無力地靠著牆。


    「大學四年的學費生活費依然是我出,」他的眼睛平靜地望著宋涸,「你不要強,要為自己和你奶奶著想。」


    「如果感覺不自在,我可以搬走,你和奶奶正好一人一間屋子。到今天為止,正好半個月,房租你已經付齊。」


    「如果有需要,隨時聯繫我。」


    「最後……」他的後背離開牆壁,站得挺直,微微頷首道,「抱歉。」


    「你當我是乞丐?或者你其實是個隱藏的大慈善家?」


    宋涸嫌惡地從上到下掃他一眼:「該是怎麽樣就還是怎麽樣,奶奶出院後想迴鄉下老家,誰勸都沒用。」


    「欠你的我遲早會還,」宋涸轉身往迴走,「至於道歉,不管我接不接受都還是那句話……」


    他頓住腳步,轉頭望向身後的沈洲:「沈洲,你真噁心。」


    兩周時間到,奶奶也差不多該出院了。她自出生起就在那幾方田土裏打轉,身體像發條,不動就要生鏽。她說還是迴去的好,農忙時忙農,農閑時跟村裏的姑婆們嘮嘮嗑,身子骨反而硬朗。


    宋涸把奶奶送上車,隔著車窗跟她道別。老人家瘦得皮包骨的臉龐布滿溝壑,笑著一再囑咐他,要好好學習,要聽沈洲的話。


    自宋祁去世這兩個多月來,她常常在夜裏偷偷抹眼淚,心疼孫子從此無依無靠,但這世上竟然還有個沈洲……幸好還有個沈洲。


    麵對迴家的路,老人家的精氣神前所未有的好,她望著車窗外已經頂天立地的宋涸,以及他身後站得筆直的沈洲,笑著沖他們揮手。


    九月八號林港大學就要開學了,據說開學就是為期半個月的軍訓,宋涸對此毫不在意,開學前一天還找了日結的兼職來做。


    陸以青拎著草莓小蛋糕登門拜訪時,宋涸正在廚房裏燒他新學的宮保雞丁。


    保姆的工作他依然在做,因為不想占沈洲的便宜。隻做半個月就能一筆勾銷四年的房租,就跟可憐他似的,誰稀罕他的可憐。


    同學聚會那晚發生的事沈洲並沒有跟陸以青提起過,以致於陸以青一進門就感覺氣氛怪怪的。


    宋涸這小屁孩廚藝進步了不少,但他原本就這麽討厭沈洲的嗎?討厭到夾菜時筷子不小心碰到就要惡狠狠地瞪一眼,然後立馬起身去洗的地步嗎?


    沈洲臉上的傷又是怎麽迴事?為什麽他反倒跟個沒事兒人一樣,飯照例沒吃幾口,迫不及待又捧起草莓小蛋糕吃得滿嘴奶油。


    「喂,」等宋涸收拾了碗筷去洗碗,陸以青踢一腳沈洲,小聲問他,「怎麽了?你倆吵架了還是怎麽?你惹到那小冤家了?」


    沈洲專心致誌地吃著蛋糕,「嗯」了一聲。


    陸以青看他不打算多說,也就沒多問,多年的好友做下來,彼此的脾氣都摸得清,保持適當的緘默是友情的調味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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