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雲今日一日裏都有事兒,也不知在忙些什麽,午膳都是禦膳房做了兩份,一份分到寢殿中給曾倉吃,一份分到書房巫山雲自己吃。


    宮裏宮外的流言愈發猖獗了。


    巫山雲皺眉批著大臣的諫言。


    今日批了下來,一百零五份諫言竹簡裏,有七十三份是勸誡他廣納後妃的。


    巫山雲批閱完奏摺已是中夜。


    頭疼之症隱隱發作,巫山雲隻想拿起他那長槊將朝前的人一個一個全部捅死。


    一群長舌婦,孟氏外戚主政,幾欲要吞了巫家江山,可卻沒有一個老臣敢站出來諫言孟氏,大事置之不理,成天就在這些個小事兒上斤斤計較,苦口婆心。


    巫山雲揉了揉眉心,抬眸,隻看到大垣江山危在旦夕,搖搖欲墜。


    巫山雲迴到寢殿時曾倉正坐在台階上打著瞌睡。


    巫山雲揮手示意太監宮女退去,他順手揉了揉曾倉的腦袋,問道:「怎麽還不去歇息?」


    曾倉起身,慵懶地揉了揉眼,道:「我...我在等你迴來!」


    「等我迴來幹嘛?」巫山雲笑問,心中劃過一絲暖意,「你沒了我,便連覺都睡不成了?」


    「不...不是!」曾倉的眼眸亮晶晶的,他拉著巫山雲的袖子,穿過一眾宮女太監將巫山雲帶到了禦花園。


    巫山雲跟著他,一眾宮女太監跟著巫山雲,隻見曾倉手裏拿著一個小燈,燈光幽暗,曾倉彎腰在花叢裏尋找著什麽。


    「怎麽了?」巫山雲嗅著花間香膩的香味,中夜睏倦,飛蟲環繞,他卻沒有絲毫不耐,反倒饒有興味地看著曾倉。


    「找...找到了!」曾倉舉起燈,驚喜道:「你來看看!」


    巫山雲走近,花枝抽打在他腿上,身後的李公公一直「哎呦哎呦」地叫著,勸導他不要進去,會傷了龍體。


    可他隻是迴眸給與了一個警示的眼神。


    他依然大步向前,於是,他看清了那朵盛著露珠的暗紅玫瑰。


    像是暗夜裏最璀璨的星光。


    巫山雲輕笑,道:「很好看。」


    曾倉道:「我...我一早...就看到了!」


    巫山雲撫了撫曾倉的麵頰,眼眸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他問:「所以,你從早上一直等到了現在嗎?」


    曾倉愉快地點了點頭。


    巫山雲道:「我為你摘下它,如何?」


    「不!」曾倉連忙道,「不...它...會死的!」


    「是嗎?」巫山雲湊近,在曾倉耳邊低語問道:「你前幾日也說自己會死,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曾倉愣了愣,緊張地摸了摸肚子,問道:「我...我感覺我肚子...壞了,我...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我...」


    「你不會死的。」巫山雲道,「你會活得好好的。」


    「那......」曾倉還想問些什麽,巫山雲捏了捏他的臉,道:「咱們迴去吧。」


    「哦......」曾倉看起來蔫蔫的,他沒有完全相信巫山雲的話。


    踏過荊棘叢生的花叢,曾倉齜牙咧嘴地撓腿。


    巫山雲無奈地看著曾倉,道:「迴去給你上些藥吧。」


    於是,巫山雲用上好的金瘡藥為曾倉塗了腿。


    曾倉歪著頭,問道:「你...你是皇帝啊?」


    「嗯,怎麽了?」巫山雲抬眸看他。


    「皇...皇帝是天子!」曾倉道,「我...我聽翠姑說的,皇帝...是世上唯一的神仙。」


    翠姑是禦花園中的花奴。


    「我...不能和你做朋友。」曾倉道。


    巫山雲笑了,也扯起自己的褲腿,讓曾倉看那腿上荊棘刺出的傷痕。


    它在流血,它流下的血暈染在褲子上,被擦開,塗抹得亂七八糟。


    「啊!」曾倉道,「你...趕緊擦擦!」


    「我不是神仙。」巫山雲湊近了曾倉,語氣是連他自己都厭惡的殘忍,他掀下自己的麵具,將醜陋暗紅的胎記展示給曾倉。「我臉上的那塊你所謂的『蝴蝶』,隻不過是個胎記,還是個不詳的胎記。」


    巫山雲笑了,道:「我也是個人,我不僅是個人,還是個從血臭到骨子裏的人,是個無權無勢的廢物,如今隻能隻任人宰割。」


    曾倉愣了很久,最終默默地拿起藥塗抹在了巫山雲的腿上。


    「你...很好。」曾倉說,「你...一直都很好。」


    「你懂什麽?」巫山雲嗤笑。


    曾倉說:「我...我娘說,別人說...說我傻,是因為別人...有問題,不...不是我。」


    「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很好很好,能活著,就很好。」曾倉嚐試用他那蹩腳的詞語解釋他心中的想法,卻始終什麽都說不出來。


    可巫山雲聽懂了。


    「你的意思是,我還活著,就很好?」巫山雲問道。


    「是。」曾倉點頭,笑道:「花...草...樹,活著都很不...不容易,人...更不容易,能...能活下來,就...很好!」


    傻子最容易知足,因為他的思想足夠簡單。


    「可我不止想要活著,」巫山雲道,「我想要不受製於人。」


    十九躺在屋頂上看著墊腳準備偷聽的李公公,從口袋拿出了一顆石子,笑著一擊打散了李公公墊腳的磚石,李公公四腳朝天,險些摔斷了腰。


    曾倉聽不懂巫山雲的話,笑了笑,道:「那...那就努力讓自己...不受製於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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