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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芙蓉就是剛才我說的那種“親愛的陌生人”,我突然在這悲苦無助的夜裏想起了發生在久遠前的一個畫麵,想起了最初與代芙蓉的交集。


    好溫柔的一場往事。


    我有時候真的因為太快樂,所以走在路上看見陌生人都會笑一笑,會恨不得掏點什麽給對方。那天就是這樣的情況,我買了好多氣球,在十字路口分發,看人家高興我也跟著高興,剩下最後一個的時候發現馬路對麵有個瘦瘦的男人好像一直在看著我,很渴望得到一個氣球又不好意思要的樣子,我就顛顛地走過去把最後一個給了他,高高興興地望著他笑。


    那就是代芙蓉啊。


    原來我早在好幾年前就見過他,卻一直沒有想起。


    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那次偶然的邂逅,在和我們相處的那段時間裏,有沒有想起過街頭偶遇的那個送氣球的女孩子。


    我想起他臨終前在電話裏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嗨,妮兒。


    心裏一陣大慟,淚如雨下,差點當場暈厥。


    黎緒見我哭得不對,想抱我又不敢,怕我更難受,所以就並排躺下來,默默地陪著我。


    我們就這麽靜靜地躺著,直到馬驚草消解的過程徹底結束,身體漸漸恢複知覺,手腳也漸漸有了強大的力氣,但還是坐不起來。我躺著和黎緒聊天,把剛才想到的事講給她聽。她望著天上的月亮,不吱聲,我能感覺到她的傷心,為著代芙蓉傷心,好好的一個人,說死就死了。


    而且是在同一天,白亞豐也死了。


    我難受得不行,怕再這麽想下去會崩潰,趕緊轉移注意力,沒話找話跟黎緒聊。


    我說:“黎緒,現在十二月份了吧?”


    她說:“是,十二月都過去一半了,再折騰幾天,就過陽曆年了,日子過得真快,都不敢認真算。”


    我說:“唉,我生日都沒好好吃一頓,就過去了,想想真不甘心。”


    她說:“天啊,你這個人,真是啥時候都不忘吃啊。”


    我說:“嗯,人生一世,吃喝二字,這上頭一定不能虧待自己,不然白活一趟。”


    說著話,感覺好多了,活動活動手腳,站起身擦掉眼淚,冷靜地和黎緒分析眼下的形勢,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棄小海和老懶不管。


    絕對不可能。


    我跟黎緒說:“換你你也不會放棄的對吧?所以你先走,走到小區崗亭那裏向保安求助,讓他們幫你叫救護車。我迴去找小海他們,隻要再過一會,我就能徹底恢複以前的體力,打起來不成問題。”


    黎緒還是拽著我不放。


    她也很冷靜,說:“除了我們幾個人以外,裏麵明顯還有另外一撥力量,他們既然救我們,也一定會救老懶他們,你這會再進去,隻會添亂,你對地形不熟悉,萬一迷在裏頭,他們出來以後還得迴去找你,再萬一你碰上什麽事,他們還得分出精力來救你,越發亂。”


    話是不錯,可我就是做不到一走了之或者幹等著什麽都不做,但黎緒提到裏麵還有另外一撥力量,我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我迴想一下剛才呈大字型懸在狹窄走道裏那個黑衣人,和後來掛在牆上擲出匕首救我一命那個黑衣人,還有守在洞口掀開石板將我們拉出來的黑衣人,前後連貫起來想,越想越不對勁。


    越想越不對勁。


    那些黑衣人絕對不是無緣無故出現的,也好像不是湊巧碰見的,而仿佛是計劃好的,他們接著力將我們從裏麵一路護送出來還給我們留了輛車。


    我一說,黎緒馬上點頭,她也這樣認為。


    她沉靜地告訴我說剛才在上麵那個洞口,我已經爬進來站在扶梯上,她還有一大半身子在外麵的時候,蘇墨森的兩個幫手氣勢洶洶追了過來,她當時十分絕望,都有點想犧牲自己保全我了,關鍵時刻上麵突然掉下個黑衣人跟他們打成一團,她才趁機脫了身。


    所以,很明顯就是我想的那樣,這些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黑衣人確實一路在營救和護送我們。


    現在我覺得黎緒是對的,我不能迴去,既然他們救了我們,勢必也會救小海和老懶,我迴去就是添亂。


    可他們到底是誰?


    又是因為什麽?


    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常坤,常坤跟我說過,他對未來可能發生的糟糕局麵有所準備,雖然沒有具體說,我也能猜出個大概,他肯定在暗中糾集了一批力量以應對將來可能會有的各種突發狀況,眼下我們幾個碰上的災難,對他來說絕對是需要出手相助的情況,所以真的可能是常坤的人。


    那天在醫院,我恍惚好像看見劉毅民的兒子劉雲飛。緊接著,常坤就告訴我說他暗中安排了人二十四小時保護黎緒,我就猜測可能是劉雲飛。所以今天的事情,很可能也是常坤安排的,黎緒有行動,他的人自然緊跟著就會有行動,劉雲飛是軍方的人,有這個能力。


    但黎緒不同意我的推測。


    她說今天這幾個黑衣人不像是正路上的人。


    我問她從哪裏說起。


    她扶我坐下,緩慢搖頭:“說不好,就是感覺,今天這幾個人太陰了,而且狠,招式也不像是正統部隊練的路子。”


    我心裏一跳,腦子裏劃過一道雪亮的閃電,立刻明白過來,大聲尖叫:“殷家的人!”


    黎緒沒明白我在叫什麽,滿臉疑惑看著我:“什麽?”


    我捂著嘴不讓自己再亂叫,眼睛瞪得老老大,好一會才鬆開手急急地跟黎緒說:“是殷家人!江南殷家!絕對是殷家人!五年多前那次盜金訣王墓,蘇墨森炸了退路,把同行的很多隊員堵死在墓裏,殷家為此氣瘋了,到處找他,蘇墨森肯定也是為了躲殷家人才把財產過戶給我想造成他已死亡的假象,但殷家人不信,監控著我的銀行賬戶,一旦有大筆資金轉移,他們立刻跟蹤我看是不是蘇墨森需要錢迴來找我來了。之前買周長壽手裏那幅夏東屹的真跡時就發生過這情況。前些日子,代芙蓉跟一幫盜墓的和文物走私犯打交道,打聽到些消息,囑咐我小心,說黑白灰好幾條道上的人都在找鄭胤如的孫女——也就是我,因為有樣很重要的東西在我手裏,就是你包裏那個密碼筒,之前放在浴缸旁邊的桌上,我叫你收著,你先放在口袋然後放到背包裏去了。”


    她一邊聽我講話一邊拿過背包伸手進去掏,掏出來拿手電照著仔細看,又晃了晃,放到耳朵邊聽,怪聲怪氣問我:“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能惹得黑白兩道的人都找你?”


    我沒直接迴答,隻告訴她說是“上帝之手”連環案快要結束的時候,夏東屹製造機會托白亞豐交給我的。


    黎緒還在用手電筒照那玩意,凝神屏息認真看,沒再問。


    我也沒再繼續說什麽,心裏倒是明白了,蘇墨森一定是聽到江湖上關於密碼筒在他孫女手裏的傳言,所以冒著被殷家人發現的險迴家埋伏著劫持我,因為很可能,沒有密碼筒裏的東西,複活他孫女的事就辦不成。


    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有前因後果!


    而且我想,一定是殷家人把密碼筒在我身上的消息放出去的,惹得黑白灰三道都在找,消息最終肯定會傳到蘇墨森耳朵裏。


    他們知道蘇墨森需要它,所以拿我跟密碼筒當誘餌,將他引出來,終於等到他出現,把我弄進他避身的老窩裏,殷家又出動人馬來救我,他們最根本的目的是要抓到蘇墨森報五年多那次炸墓道的仇,不惜把我送到鬼門關,當然,憑白害我一條命他們又不忍心,所以又會安排人沿途搭救和護送我們出來。


    邏輯都通了。


    越想越惱怒,是真的很有點生氣,想當初我那樣可憐地去求殷向北幫忙找血珍珠救代家整個家族的命運,他半點不為所動,如今為了報五年多前的舊仇,居然不惜拿我們好幾個人的性命開玩笑。


    殷家真不愧是跟鬼打交道的,一點都不把活人的命當迴事啊。


    黎緒研究了一會密碼筒,扭頭見我臉色陰沉,問我怎麽迴事,我把剛才想到的都講給她聽,她低頭沉思幾分鍾,抬起頭說:“有個地方不通。你說是殷家人把密碼筒在你身上的消息撒出去用來引蘇墨森上鉤,但殷家人怎麽會知道東西在你身上?你連我都沒告訴。”


    我咬牙切齒丟出三個字:“夏東屹!”


    她不明白什麽意思。


    我說:“密碼筒是夏東屹交給我的,但密碼筒在我身上這件事,獲益最大的是殷家人,因為能以此把躲藏了好幾年都找不見的蘇墨森給引出來。所以,不管怎麽分析,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殷家人授意夏東屹把密碼筒交到我手裏,要麽就是夏東屹把密碼筒交到我手裏以後,去告訴了殷家人。不管哪種可能,反正夏東屹跟江南殷家肯定是一夥的。”


    黎緒對我的分析還是沒有十分把握,覺得完全沒有證據,全憑腦子天馬行空瞎想,不能作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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