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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這個判斷沒錯,那麽有一點就很明顯:江南殷家果然如傳說中那樣講規矩有原則,跟蘇墨森有仇就隻針對蘇墨森,哪怕我是他的孫女都不牽怒於我,隻監視我的賬戶,而沒有打擾我生活的任何方麵。


    再深想下去,不由一層冷汗,那些人像幽靈一樣無處不在無所不能,誰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做出什麽樣的動作來。


    我把我所想到的,都講給老懶他們聽了。


    老懶交叉兩手頂著下巴睜著兩隻定漾漾的眼睛仔細思考我剛才講的這些,他說:“雖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可以證明對方是殷家的人,但整個邏輯是沒有問題的,可能性極大。”


    我悶聲不響點頭。


    他又說:“有必要讓代芙蓉幫忙再多打聽些殷家的情況,最好能查到殷三郎五年前和蘇墨森下鬥的具體情況,他們到底怎麽結的仇。”


    我點著頭馬上給代芙蓉打電話。


    代芙蓉沒接電話,過了十多分鍾才迴過來,說他發現了一些“廖家惡性兇殺案”的線索,正在廖世貴生前一個同事家裏打聽情況,問我有什麽事。


    我有點吃驚,瞬間把自己打這通電話的目的給忘掉,而是急著問他發現了什麽線索又是怎麽發現的。


    代芙蓉化繁為簡和我解釋了一下。


    他按我囑咐的去查他叔叔留下的那個本子上那幾頁賬目的情況,確定每頁右上角的字母都是一個流浪者聚集地地名的縮寫,也就是說,代文靜生前發現經常會有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失蹤,所以特地做了記錄。


    再由此聯係到代文靜出事前把賬戶裏的錢全部轉到楊小燕名下的事、還有那家來頭不小的“百安製藥廠”的事以及最後他殺害廖世貴家四口人的事,全部綜合起來考慮,認為代文靜肯定是發現廖世貴正在進行某項驚天動地的實驗或者陰謀,想要阻止他才犯下那麽大的案件,差點殺光他們一家。


    因此代芙蓉想從廖世貴這個人物入手,看能不能刨出點什麽。用力刨了幾天果然有發現,和廖世貴住同棟樓的一個鄰居說廖家發生慘案前,有個右眼戴著眼罩、麵相很兇的男人進過廖世貴家。那個鄰居描述出來的樣子,應該就是獨眼殷三郎不會錯。那之後沒幾天,廖家就遭難了。


    代芙蓉說他現在在廖世貴以前的同事家裏,打聽他生前的生活圈子和人際往來方麵的情況,問我打電話找他有什麽事。


    我咽了口唾沫,很艱難地說:“沒事,你就緊盯著這條線查,往深裏查,別的先都放一邊,使勁把這條線挖到底。”


    他說他會的。


    然後沉默了幾秒鍾,他問我這幾天是不是特別忙。我說是,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都集中到一起了,時間和腦子都不夠用。他說不管怎麽忙,吃飯和睡覺還是要保證的,身體垮了就什麽都沒意義了。我笑笑,說我知道,你也一樣。他很認真地嗯了一聲。


    又沉默了一會,我等等他好像沒什麽要說的了,便叫他保重,說了再見,掛掉電話。


    我把代芙蓉剛才說的情況告訴老懶和小海他們聽,老懶很在意,認為廖世貴被殺和殷三郎出現在他家應該有直接關係。


    我不緊不慢地點頭:“嗯,有關係,絕對的因果關係。”


    老懶沒想到我已經心裏有數,挺詫異的,問我到底怎麽個情況。我說等迴頭我找劉毅民把當年“廖家惡性兇殺案”詳細情況更仔細了解一遍,再看看能不能把整個前因後果的邏輯框架搭起來。


    老懶看我這會心思都放在茶幾上那三十六張照片上,沒心思多說廖世貴和殷三郎的事,便沒再追著問,而是立刻和我一起研究照片。


    如果周長壽沒有撒謊,那麽,這三十六張照片,就是夏東屹入獄之前畫的全部作品。


    三十六幅。


    周長壽說夏東屹吩咐他一定要對外宣稱說他入獄前留在舊居的畫,總共有八十一幅。


    是夏東屹要他這麽說的。


    而且,周長壽說,那個關於畫裏麵有藏寶線索的傳聞,也是夏東屹要求他散布出去的。


    我能理解散布藏寶線索的傳聞是為了能讓畫盡快引起哄動、引起某些相關人氏的注意,夏東屹把這些畫放出去的原意就是讓它們起誘餌的作用。但為什麽明明隻有三十六幅,卻非要說成是八十一幅?


    是“八十一”這個數字有關鍵作用?


    還是對買畫的人來說,非要八十一幅畫才算完整?


    在什麽樣的情況或者說布局裏,“八十一”能代表一下就能聽明白的重要性或者完整性?《西遊記》裏倒是有九九八十一難的說法,可惜跟眼下的事情完全扯不上邊。


    我先站在自己這邊把鋪在茶幾上的每張照片都看了一遍,然後走到對麵小海站的位置上又挨張看一遍,再換到南邊,再換到北邊,四個方向全都看過,確認了之前的那個想法,然後才蹲下身體重新排列那些照片。


    我完全打亂小海排的順序,按自己的想法重新排了一遍,從第一張到第三十六張。


    這不是我的順序。


    這是夏東屹給出的順序。


    夏東屹在作畫的時候,就給所有的畫都排好了順序,而且以非常、非常、非常明顯的方式,把順序標注在畫裏。


    就是畫麵裏那些突兀的顏色。


    夏東屹的整體畫風詭異暗沉,用的大多是灰、黑、深紫、深藍等沉重不堪的顏色,但每幅畫裏都會有一處特別突兀的暖顏色,比如我們手裏這幅真跡上那個站在樹下哀悼或祈禱的女人脖子裏血紅色的圍巾,比如另外一幅畫裏幾片黃色的葉子,還有橘色的鳥、水麵上映著陽光的金色漣漪等等等等,評論家們在這個話題上廢過很多唾沫,說是某種神秘的象征,又說是大膽的手法,還有說是對生命的隱喻什麽什麽的。


    其實都不是,評論家們想得太多了。


    這些大膽塗抹在冷色調裏的暖色塊並不是因為藝術風格的需要,而是夏東屹特意為之。


    是再簡單不過、再清楚不過、再直白不過的東西。


    是數字,是序號。


    這些與整體風格形成強烈反差的暖亮顏色其實是阿拉伯數字,因為和別的人或物一樣都做了變形處理,而且朝向各不一樣,所以乍一眼很難看出來,變成了一個隱藏極深的秘密。


    豎在旁邊那幅真跡上的血紅色,是數字18,因為橫過來了,又是畫在女人的脖子裏,很自然就會以為是噴灑的血跡或者迎風飛起的絲巾,其實就是個變形處理的數字。


    我記得曾掛在死掉的律師陸瑤琳家裏那幅畫上的突兀顏色是垂直掛下的血紅色的瀑布,所以那個數字就應該是11或17之類的。我一邊想一邊從手機裏找出那幅畫的照片仔細看,果然是11。


    但這三十六張照片上的數字並不連貫。


    第一張照片上顯示的數字是1,第三十六張照片上顯示的數字是79,中間缺失了很多數字。


    所以,“八十一”這個數字似乎就很必須了。


    我們終於明白夏東屹作品的基本意義所在了。


    這是一幅巨大的拚圖,每幅畫就是拚圖的一塊碎片,夏東屹用他獨特的方式給碎片標注出順序,並且通過周長壽的嘴向外宣稱碎片一共有八十一塊,隻有八十一幅齊了,才能拚完整。


    也就是說夏東屹畫作中的秘密就是這三個關鍵:總數八十一、不能錯的拚接順序、用熒光顏料隱藏在畫中央的空心圓。


    這個布局可真是有夠精密的,差一不可,錯一不可,還必須得到真跡,簡直就是神處理。


    可這裏麵到底隱藏了什麽秘密呢?


    我們思來想去怎麽都得不出個合理的結論,便又迴頭從那個寶藏的傳說分析起,周長壽說,是夏東屹讓他把江南殷家埋了一批財寶在地下,畫中有寶藏線索的故事透露出去的,所以不管這個傳說是真是假,這個說法就應該是夏東屹整個計劃的一部分,他必須這樣說才會引起某些特定的人注意到他的畫。那麽也就是說,畫裏隱藏的線索確實應該是藏寶圖一類的信息,而且很可能真的跟江南殷家有關係。


    但這張拚圖最終指向的地點,肯定不是江南殷家埋藏一九三幾年那筆原本打算用來資助抗日的陰財。因為如果真的隻是寶藏,夏東屹這些畫弄出來的風浪未免大得有點過份了,尋寶獵人一般不會花如此高的金錢代價去買一些完全不能確定最後是否會起作用的寶藏信息。所以,夏東屹這幅巨大拚圖最後所指向的,絕對是比真金白銀寶藏更重要、更值錢的東西。


    我突然想到金訣王墓。


    按道理說,我們一直都沒能弄明白金訣王墓到底有什麽意義。


    原本的傳說,是講金訣王重病不治,手下親信和子嗣用特殊的方式將他的靈魂封存在體內下葬,並用九千死士給他陪葬,以期待將來實現長生不死和死而複生之術以後,就將他們全部複活重圖江山社稷。


    這會跟畫有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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