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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黎緒眼裏,四年前的夏小雨真的是個聰明可愛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她看見黎緒進店,高興得像隻小兔子樣蹦噠,一口一個“緒姐姐”,好像她是她的親妹妹似的,親熱極了,先匯報店裏近況,然後說了些家裏的事,又說最近這段時間黎淑貞的心情好像不錯,問她要不要迴家一起吃頓晚飯。


    黎緒想想還是不要見麵為好,免得又吵,便又走出來。一時沒地方去,就胡亂走走,結果一走二走,走出問題來了。


    這迴不是感覺,而是百分之百確定後麵有人跟蹤。


    並且能確定是個女人。


    黎緒把包包拉鏈拉開,然後把包挪到最方便的角度,包裏有槍,她沒從前那麽慌了,定定心,繼續往前走,過兩個路口拐彎,進了女裝街。


    女裝街燈火通明又都沒有車輛,兩邊都是店麵,行人速度普遍慢,對反跟蹤有利無弊。


    果然,沒多大一會,黎緒就從玻璃櫥窗裏找出了跟蹤她的人,並小心謹慎巧用機會迴轉身仔細看了一眼,是個個子挺高、身材體態都相當好的年輕女人,白襯衫,牛仔褲,球鞋,戴一副幾乎遮住三分之一麵孔的墨鏡,嘴唇塗得鮮紅,寬簷遮陽帽,怎麽看都不像是在哪裏見過的樣子。


    是個陌生女人。


    而且還是個極聰明的女人,完全不像電視電影裏麵那些蹩腳跟蹤者前麵的人走他也走前麵的人停他也停還假裝出一副在路邊等人的傻模樣。這個女人聰明得嚇人,膽子還很大。黎緒在前麵走,她在後麵跟。黎緒慢下腳步逛商店櫥窗,她或者跟她一樣逛,或者根本不停步徑直從她身邊走過一路往前逛去。黎緒如果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碰見她從某間商店裏走出來,再往前走又是這樣,有兩次居然在同一家女裝店裏碰到,甚至擦肩而過,看上去像巧合,但兩個人的心裏都知道不可能是巧合。


    黎緒真是服氣死了,跟蹤跟到這份上,像玩遊戲似的,天底下大概數不出第二個來。


    黎緒講到這裏時看著我笑,笑得心照不宣,我也笑,心裏淡淡,不知道可以說什麽。


    我知道,她曾一度以為四年前幾次跟蹤她的人,就是我。


    事實上肯定是跟我長得很像的另外一個女人。


    現在我們都認為,那是我的母親。


    就是那張十七個人舊合影上唯一的那個女人,那對雙胞胎孩子的母親,早些年前接到修常安求助後去花橋鎮治病救人的苗人中的一個,我想,既然這麽多的事件她都參與了,那麽,現在我們幾個人正拚命調查的事件,恐怕她也參與在裏麵,隻是不知道她在哪股力量上起作用,又會在哪個環節露麵,我心裏有惶懼又有期待。


    黎緒說那時走著走著,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情,突然間覺得好像一點都不怕後麵跟蹤著的那個女人了,便慢悠悠走進一家鞋店,挑了幾雙高跟鞋,坐下來慢慢試去,完全不管那人是否跟丟了。


    當然沒跟丟。


    不但沒丟,那女人還跟進鞋店裏來了,漫不經心挑了兩雙高跟鞋坐到黎緒身邊開始試。


    黎緒傾著身子側過臉去看她,她也正看過來,居然還衝黎緒笑了一下,墨鏡遮住了眼睛,但還是能看出漂亮來,相當漂亮。


    黎緒講到這裏,衝我一笑,再一笑,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從桌子上捏起一張照片,就是那張很老很老的合影,上麵有蘇墨森有修叔叔還有疑似我母親的女人一起的那張。


    她把照片移到桌子中間,看我一眼,看老懶一眼,再看小海一眼,指著照片上唯一的那個女人說:“就是她,那天跟蹤我的,就是這個女人。”


    老懶和小海刷地一下,全都看向了我。


    我笑笑,無言以對。


    我說我猜到了。


    那個時候黎緒以為跟蹤她的人是想找機會殺她,但在鞋店裏碰過麵以後,這種感覺弱了一些,當然她也沒有掉以輕心,畢竟是個跟蹤者,誰知道她到底懷揣著什麽見不得人的目的。


    出了鞋店再走兩條街,那女人突然不見了,沒發現是什麽時候消失的。黎緒又在外麵轉了一會,沒找到,也不強求,也不懊惱,打了輛車迴局裏,正好碰到何誌秦他們在開會,喊她一起討論陳家塢命案和“人皮x案”之間可能存在的聯係和接下去的調查方向,問黎緒有沒有什麽看法。


    黎緒參加了會議,並且毫不客氣說出自己的看法:兩件案子從兇手方麵看應該沒有聯係,陳喬斌的犯罪範圍隻在村裏,從部分受害人生前的情況分析,陳喬斌很可能是把自己當成了上帝或者審判者一類的角色,殺他認為該死的人,方法是毒殺,甚至應該要考慮一下他是否患有精神方麵的障礙或者疾病。而“人皮x案”兇手的目的可能不僅僅是殺人,受害人背後丟失掉的那塊長方型人皮也是關鍵。否則,於天光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要去割他背部的皮膚?這樣做隻會導致警察把兩件原本風牛馬不相及的案子聯係起來,對兇手來說似乎沒什麽好處,所以隻可能是兩種情況,第一,兇手需要那塊人皮;第二,他不想讓別人看見那塊人皮。


    何誌秦提出一點不同的意思,說:“會不會是有誰故意割掉於天光背部的人皮提醒我們注意兩邊的案件是有聯係的?”


    黎緒搖頭:“我們應該相信這幾個受害人的背部肯定有什麽東西才會導致皮膚被割掉,如果真有誰好心想提醒我們把兩處案件聯係起來的話,不割不是更有益處?”


    何誌秦點頭:“確實。”


    然後全會議室的人都開始重新迴頭翻查那天於天光的屍體從山上運到解剖台的這個過程中都有誰接觸過屍體,最後得出結論說隻可能是警察或者鑒證實驗室的人,不可能是外人。這下真是炸鍋了,鬧出些無間道的意思來,誰看誰的眼神都有那點不對勁。


    但看了半天也沒能把做手腳那人看出來。


    散會以後,黎緒第一個起身往外走,丁平飛快追上她,臉色很擰,直直地問她:“你是不是在懷疑我?懷疑是我割掉了於天光背部那塊皮?”


    黎緒被這莫名其妙的問題弄得差點嗆氣,隻能反問他怎麽會這麽想。


    他說:“因為那天付宇新開槍擊斃陳喬斌,然後把我叫醒,讓我呆在那裏看住現場,叫樓明江照看我,他跟常坤出去找你和石玲,從那個時候起一直到何誌秦帶人進辦事處,都隻有我和樓明江在現場,但樓明江還要弄消毒的事情,有一陣根本沒在我身邊,所以看上去隻有我最有機會割於天光背上的皮膚,你們都知道,那天我跟屍體離得很近,要做什麽手腳,肯定是我最方便。”


    黎緒聽完一笑,說:“不可能。”


    這迴輪到丁平愣了,不知道她怎麽能這麽篤定。


    黎緒說:“第一,於天光是先被割爛衣服再被割掉皮膚的,如果是你在那個時間段裏幹的,初勘現場的時候就應該發現,而不是等送到解剖室裏上了解剖台才發現;第二,屍檢報告上說,那塊皮膚是在於天光死了起碼三個小時以後才被割掉的,而據我所知,你跟屍體單獨相處的時間最多隻有一個多鍾頭,所以不可能。”


    丁平鬆下一口氣,說:“我就是想跟你講這個。”


    黎緒淡然一笑:“我不是笨蛋,不用你多做這種無謂的解釋。當然,如果是在屍體抬進解剖室那個沒有裝監控的陳屍間以後你再偷摸進去做手腳的話,還得另當別論,這個環節我們誰都脫不了被懷疑的可能性。”


    兩個人都沉默下去,黎緒見丁平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做個“請”的手勢一起走進旁邊一間沒人的辦公室,反鎖上門,直視他的眼睛,用嚴厲到近乎兇狠的語氣說:“丁平,有什麽話,麻煩你一次性說完,別拐著彎著藏著掖著,我不是那種性格,你最好也不要是。”


    丁平眼神一定,點點頭,跟她講了一件事。


    又是一件讓她差點一口氣接不上直接嗆死過去的事。


    丁平說從陳家塢撤離那天,鑒證科帶著法醫和幾個助理一起上山處理現場和屍體,其中就有那個嗅覺特別靈敏的小趙,她之前跟石玲一樣在一樁腐爛死亡的現場聞見過別人聞不見的特殊氣味,她也確認了喬蘭香身上有一股常人沒有的清淡藥香味,足以證明她的嗅覺的確很厲害。而從陳家塢撤離那天,丁平看見她從黎緒身邊經過的時候,微微皺了一下眉,臉色不太好看,後來又發現她幾次刻意接近黎緒並且做出聞味道的姿態來。


    這話題有點敏感,黎緒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表情越來越凝重。


    她對丁平說的這些完全沒印象,那天她被老苗和於天光的死還有石玲突然崩潰等一係列事情弄得頭昏腦漲整個人失魂落魄,別說注意到有個人特地找機會想要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就連自己怎麽下山的都不是很清楚。


    所以,真的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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