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絲毫沒發覺這些東西對燼冶來說都是看慣了的風景,自顧自一個勁地指著讓燼冶看。


    燼冶帶著他趕了半天路,阿雁也被馬馱著顛了半天,起初不覺得,直到一陣襲來的疼痛讓他無法再忽視——屁股,屁股太痛了。


    他疼得齜牙咧嘴,沒心思再去看風景了,因為擔心怕誤了燼冶路程,他直著腰僵著身體硬生生忍著一聲不吭,最後還是燼冶一低頭發現他的異樣,默默勒馬在河邊停下。


    阿雁狐疑地看向他。


    燼冶輕盈躍下馬:「休息一會兒。」


    聽到可以休息,他立即偷偷吐了口氣。


    阿雁也想下地走走,可他騎在馬上,腳踩著馬鐙,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手足無措。懷風太高,他腿夠不著地,完全不知道該怎麽下去。


    就在他準備抱著懷風脖子滑下去的時候,腰被環住,雙腿落進有力的臂彎裏,他被燼冶抱下了馬。


    「謝謝……」阿雁的臉滾燙,急忙跑到河邊洗臉,一低頭,水中倒影裏,自己的臉紅得可以媲美煮熟的蝦。


    燼冶來到河邊掬起一捧水送進嘴裏,說道:「往前再行半個時辰就到城裏了,到那裏先安置一晚,明天再走。」


    「好。」


    阿雁當然沒有意見。


    他偷偷揉著自己酸痛的屁股,心思早飛到九霄雲外,臉上寫滿了興致勃勃。進城!他還沒去過城裏呢,不知道裏麵會有些什麽。


    「我們要去哪裏呀?」燼冶是要帶他迴他的家嗎?他的家鄉在哪裏呢。


    他雖然看出燼冶是個有錢人,但還不知道他是做什麽呢。


    是世家子弟,商賈人家,還是江湖俠客?


    燼冶擦去嘴邊水珠,沉聲道:「宣都。」


    那是哪裏?……等等,好像有點耳熟,爺爺之前好像和他提起過。


    在他小的時候,曾經很好奇外麵的世界,就問了爺爺,但是爺爺卻板著臉說,外麵太亂了,與敵國之間的戰爭剛剛止息,正是百廢待興之時,新帝雖已登基,但世道尚未安穩,南宣國處處亂成一團,人人如履薄冰,他們在浮水鎮這樣的小地方還能勉強生存,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條。


    「連浮水鎮這麽偏僻的地方都因為戰爭而變得動盪不安,其他地方還用得著說?情況隻會比這裏更加糟糕。我看宣都此刻怕是就已經毀得隻剩下殘垣斷壁,」爺爺哀嘆一聲,「橫屍遍野,血流成河……人間地獄也大抵不過如此了。」


    「宣都?那是哪兒啊?」


    「笨哪。」爺爺敲了敲他的腦袋,他捂著自己的頭痛嚎。


    爺爺說:「那是帝王所在的都城,戰爭的風暴中心,是南宣國最重要的命脈之地。」他似懂非懂。


    爺爺苦口婆心搖頭晃腦告誡他:「你若想留著小命啊,就隻能乖乖待在這裏,別瞎跑。等以後日子安穩了,有機會,爺爺再帶你出去看看。」他想起來了。


    宣都……燼冶哥哥竟然住在那個地方嗎,果然不是一般人。好厲害。


    他對燼冶的仰慕欽佩之情愈發濃厚。


    休息片刻之後復又趕路,在天黑之前,他們來到了城裏。


    阿雁終於見到了浮水鎮以外的世界。


    湛藍無雲的廣闊蒼穹,華麗壯觀的樓閣台榭,充滿煙火氣的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一派繁華熱鬧景象。


    進了城,他們便牽馬步行。


    阿雁兩眼閃著光,看這個喜歡,看那個也新鮮,路過街角時,他停下腳步,遠遠望著路邊叫賣糖葫蘆的小販。糖葫蘆紅透誘人,厚厚的糖衣上麵撒著白芝麻,就連山楂的塊頭也比浮水鎮上賣得大,城裏的東西果然就是和小村子裏的不一樣。


    爺爺以前給他買過一次,酸酸甜甜的味道他記憶猶新。阿雁很想吃,摸了摸自己幹癟的錢袋,默默咽下了口水。


    二人很快來到一家客棧,燼冶要了兩間相鄰的上房,開個門就能見到。阿雁內心裏是很和燼冶睡同一間的,他人生地不熟,唯一認識的人隻有燼冶,隻有靠著他自己才會覺得安心,但他不敢提任何要求和意見,生怕燼冶有什麽不高興就不願意帶著他了。


    他睡的這間房是他迄今為止睡過條件最好的屋子。


    他在這小小的房間裏東看看西瞅瞅,一會兒觀察桌上的紫砂壺,一會兒躺在柔軟的蠶絲被上打滾撲騰。


    他呈大字型躺在床榻上,對著帳頂發了會兒呆,默默挪到牆壁,整個人貼在上麵。


    燼冶就在隔壁。


    他細細地去聽。


    什麽都沒能聽到。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


    阿雁扯著床上的被子,垂下眼簾。


    他有點想念燼冶的懷抱。


    寒冷刺骨的雪洞,燼冶的懷抱暖得叫人念念不忘。


    翌日醒來,燼冶送來了新的衣裳,阿雁受寵若驚地換上,亦步亦趨地跟在燼冶身後出了門。


    懷風載著他倆出了城,幾百裏之後,出現了一批大隊伍。


    商人打扮的侍從十來個,腰間全配著刀,為首的一個男子騎在馬上,遠遠地沖燼冶招手。阿雁一怔。


    好像是燼冶認識的人。


    來到近前,燼冶將他抱下馬,那男人迎了過來,問道:「從哪弄來個孩子?」


    阿雁很想反駁,他今年滿十八,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脫離孩子的隊伍了。


    不過再仔細看看男子,他個頭和燼冶不相上下,身形健壯,小麥色的臉上印著一道陳年的舊疤,從額頭蜿蜒劃過鼻樑延伸至嘴角,很是可怖。這道痕跡像……刀疤。仿佛是有人拿著一把刀,惡狠狠地沖他劈下,欲將他的腦袋當場劈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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