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是隨口問:「怎麽沒寫名字。」


    阿雁一怔,反應過來男人是在問自己,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些。他低聲道:「我沒上過書塾,不認字……」


    男人這才想起他是個小乞丐。


    「我爺爺,睡在裏麵。」


    男人想了想,從馬背上的包裹裏取出一隻筆和墨盒,蹲到墓碑前,問:「要寫什麽?」


    阿雁眼睛一亮,激動道:「您肯幫我寫嗎!」男人點頭。


    阿雁也蹲到他旁邊,笑道:「那就寫……」


    出門後,阿雁屁顛屁顛走在男人身側,笑得見牙不見眼。


    「大人!你可真是個好人!」男人沒說話。


    阿雁又開始自言自語:「會不會寫得太多了……」


    男人眼皮一跳,沉聲道:「是有點。」


    院中墓碑上,小小的木板上麵擠滿了幾行小字。


    從右往左,字符依次從大變小,到最後密密麻麻地擠作一團。


    可以想像出下筆之人完全沒料到竟然有人想要在一個墓碑上寫上一篇文章。


    「全天下最好最帥氣最溫柔最疼愛阿雁並且認為阿雁烤的地瓜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地瓜的善良老爺爺之墓。」


    得知要去雪山,男人便將他的愛馬交給了鎮上唯一一家馬廄幫忙看顧,他交給馬廄老闆一錠白銀當定金,等他來取馬時會再支付一筆酬勞。


    村上的老闆哪見過他這麽大手筆的客人,立即連連點頭保證一定連馬毛都不掉一根。


    阿雁趁男人和老闆談話,好奇地走到那匹烏騅馬旁細細打量。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威風的馬兒,和馬廄裏那些高矮胖瘦各式各樣的馬匹完全不同。


    黑馬高昂著頭,身姿挺拔,它的毛髮烏亮順滑,走路時肌肉線條流暢有力,一瞧就是被主人仔細愛護著餵養的。


    阿雁一走近,它兩隻明亮的大眼睛扇動了一下,看向他。


    它比阿雁還要高。


    馬兒低頭,人抬頭,這樣的視角狀態下,他好像有一種被馬鄙視了的感覺。這反而讓他興奮地抬起手,在觸碰之前,他還記得小聲詢問:「乖乖小馬,你好漂亮,我可以摸一下你嘛?」


    男人和老闆交代著餵養的細節,突然老闆大喝一聲:「你在幹什麽!」


    男人迴頭看去,就看見阿雁站在他的愛馬旁邊,一隻手正在馬腦袋上麵來迴摩挲著。


    阿雁本來還在笑,突然被老闆嗬斥後立即驚慌地收迴手,局促不安地攤開兩個手掌給他們看,道:「對不起……我洗過手了,不髒的。」


    「那也不能隨便摸啊!你有錢賠嗎你!你這……」


    男人抬手打斷老闆的罵聲,老闆住了嘴。


    阿雁絞著褲腿,垂下腦袋:「對不起……」


    耳邊傳來一陣熱氣,他突然被馬兒用腦袋輕輕頂了一下,臉頰被它用腦袋蹭著,他撐不住馬兒的重量,身體不受控製地歪了歪。


    他被蹭得發癢,嘴邊笑容又揚起來了。


    一人一馬看起來玩得都很高興。


    「懷風。」男人吹了聲口哨,馬兒立即停止了蹭動,又變成了那個高昂脖子威風凜凜的姿態。


    「好聽話,你好厲害。」阿雁被蹭得頭髮都亂了,見狀又誇了懷風一句,「懷風是你的名字嗎?名字也好好聽。」


    它兩個尖尖的耳朵動了動。


    男人並沒有因為他私自摸了他的愛馬而生氣,隻對阿雁說了一句:「它喜歡你。很稀奇。」


    稀奇在哪裏,男人並沒有仔細說。


    阿雁猜得到,大概意思是說,他這麽一個破爛到人人厭棄的小乞丐,居然會被一匹馬喜歡,所以稀奇吧?


    「走吧。」


    安置好懷風,他們兩人往那片白茫茫的雪山中走去。


    進山前,阿雁問:「大人,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燼冶。」男人迴。


    馬的名字好聽,他的名字也好聽,真會取名。


    「你呢?阿雁就是你的名字嗎?」他問。


    他還記得墓碑上那個突兀的阿雁二字。


    「是呀,是天上飛的雁。」怕燼冶嫌棄他的名字不好聽,他加了一句,自豪地道,「我爺爺給我取的!」


    爺爺是個老乞丐,沒什麽文化。


    他當初就會取什麽狗子鐵蛋丫蛋,說什麽賤名好養活,就這麽湊合叫了幾年,阿雁長大了,懂事了些,實在覺得不好聽,就吵著要換名字。爺爺想了半個月都沒想到什麽好的,後來街上來了個戲班子唱戲,他和爺爺去湊熱鬧遠遠地聽,迴來之後爺爺就給他取了這個名字:阿雁。


    雖然也不是什麽有名有姓的正式稱唿,但這要比起之前那些狗蛋類的名字好多了。於是自那之後他就這麽叫了。


    很久之後他問爺爺為什麽會想到那麽一個名字,爺爺說他是從戲裏聽來的,台上伶人唱著,大雁是聰慧仁義,永生一侶的靈鳥。


    他希望讓他身邊的孩子也成一隻雁,能夠被人忠貞不渝地愛著。


    第0011章 玉佩


    進入雪山中後,周遭溫度明顯要降下許多,寒風唿嘯而至,饒是身經百戰的阿雁一時間也猝不及防打了個哆嗦。


    他已經穿上了他最厚的那件棉衣,戴上針織圍巾,這些都是他便宜買來的,質量不好,所以禦寒能力並不強。


    再反觀燼冶,他在那身霽藍衣衫外套上了一件皮革外衣,衣領袖口處都有厚厚的裘絨,從脖子遮到腿,一瞧就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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