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慕頓了頓,眾人的目光看得更加專注了,他繼續道:「嚴承也隻是嚴大將軍的養父而已,算不上什麽血脈相承,自然也沒有被株連的道理。」


    此言一出,滿座眾人的目光愈發好奇而欣喜了。嚴翊川是近些日子暘穀城談論的風暴中心,如今,總算有人撕開一道口子,來撥開他身上的重重迷霧,眾人不禁聽得愈發入神。


    連梁帝的腰板都坐得直了起來。


    然而嚴翊川心下一緊,暗道不好:


    溫子慕果然是知曉他真實身世的!


    他竟然,要以此針對自己?


    「養父?我等竟從未聽過。溫大人,您也是北境來的,不如您給大傢夥兒講講吧?」許征接話很快,沒有給嚴翊川插話的半分話口。


    溫子慕端坐於席,麵容寧靜如水,嘴角掛著一抹淺笑,仿佛置身事外,他緩緩開口,聲音溫潤如玉:「許多年前的事,我也未必記得清了。隻聽人說,嚴承收留嚴大將軍時,嚴大將軍尚在繈褓之中,親生父母是誰不得而知。」


    言畢,他輕輕抿了一口杯中佳釀,眼神中閃過一抹深邃。


    一番話沒什麽信息量,有的人聽完覺得沒趣,重新低了頭夾菜。


    溫子慕接著不緊不慢道:「不過,我聽說當時繈褓之中還有枚絕世罕見的白玉,晶瑩剔透,上麵刻著『宋』字,似乎是親生父母給的信物。這麽說來,嚴大將軍原來應當是姓宋吧?」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一片譁然。上了年歲的老臣聞言紛紛抬頭,眼中閃過一抹震驚與難以置信,旋即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哦?有宋字的白玉?」肅親王道,臉上自以為計的神情愈發藏不住,「這便奇了,北境可不產白玉,倒是西邊產的多些,至於姓宋的人家麽,莫非......」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目光在嚴翊川身上徘徊。


    肅親王這麽一點,饒是再遲鈍的後生也反應過來了。


    西邊姓宋的人家,會遺棄繈褓嬰孩的,還能有誰?


    可不就是宋玨麽!


    二十二年前的那場謀逆鬧得沸沸揚揚,開國功臣帶兵反目,故人之子劍指王都。縱然沒有親眼看見過,後輩們光是聽坊間添油加醋、繪聲繪色的傳聞,也已似是身臨其境,記憶深刻。


    「宋氏......難道就是蒲陽縣那個宋氏麽?」


    「他不是早死了麽?誅的九族啊!」


    「難道嚴大將軍是不為人知的遺腹子?」


    「噓——」


    原是禁忌話題,卻耐不住太過驚愕,還夾雜著一絲畏懼,臣子們紛紛低聲議論著。


    肅親王見狀,接著道:「不知白玉這麽罕見的東西,嚴大將軍可有帶在身上?」


    嚴翊川麵色沉靜,他輕輕放下手中的銀筷,語氣堅定而冷靜:「哪有什麽白玉?北境坊間最愛編纂傳閱話本故事,一星半點閑言碎語便能編成十成真,都做不得數。不知溫大人是從何處聽到的這些閑話傳奇,竟信了我真有這麽一段離奇往事。」


    「噢?嚴大將軍這意思是不認了?」肅親王逼問道,「可那白玉,你又怎麽證明你沒有?」


    第089章 身世


    「既是沒有的東西, 又要怎麽證明沒有?肅親王這不是說笑麽?」嚴翊川瞥向他。


    肅親王抿著唇不答,溫子慕仍然笑得春風和煦,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之事:「怎麽是假?蒼蠅不叮無縫蛋, 旁人不知,嚴大將軍自己還不知麽?當初嚴承收養嚴大將軍, 連葉錚將軍也是點了頭的, 至於之後為何從未對外說起,這我也不知曉了......」


    嚴翊川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溫子慕, 心底湧起一股淡淡的被背叛的苦澀。他聲音低沉,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既從未對外說起, 溫大人又如何知曉?」


    溫子慕麵不改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我義兄,恰為葉錚大人麾下心腹,從前偶遇談及, 故而略有所聞。」


    「要這麽說來,倒是十分可信了,」肅親王道,「既然如此, 嚴大將軍,你的生父究竟是誰?不會當真是西疆那個十惡不赦的宋氏吧......?」


    嚴翊川靜靜地盯向肅親王, 目光如淵穀般漆黑, 那眼神中仿佛藏著千言萬語, 卻又沉默得令人窒息。他半晌不語,大殿內, 空氣仿佛凝固,隻餘下眾人微不可聞的唿吸聲。


    堂上一時陷入了死寂。


    就在這時, 謝淩安輕笑一聲,打破了寂靜:「三皇兄說什麽呢,天下姓宋者千千萬,怎麽就和西疆的扯上關係了?」


    肅親王聞言笑得爽朗:「是,是,五弟說的是!我不過是隨口一句玩笑。若要真是那西疆宋玨,那嚴大將軍豈不是成了判臣餘孽、反賊遺孤了?陛下將都城的安危都交於嚴大將軍手上了,嚴大將軍又豈能是這樣的?」


    這便是要將梁帝也捲入風暴之中,逼他不得不清查了!


    皇後夏黎的目光也在此刻變得銳利起來,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嚴翊川的反應,心中暗自思量。


    果然,片刻,梁帝終於開口,聲音雖平和,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他輕輕放下酒杯,目光如炬:「嚴嶺,此事你作何解釋?」


    其實,早在兩年留嚴翊川在暘穀城神武軍時,梁帝便已然派人去北境調查過此人的底細,亦知曉他為嚴承之子。可他亦明白被定罪貪汙叛國的嚴承,不過權貴們替罪的羔羊,再加上嚴翊川在戰場替大梁捨生忘死,他便相信嚴翊川是替父贖罪心切、忠君愛國,願意給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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