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麽?!沒長手嗎!」陸保坤一腳踢翻了銅盆,熱水盡數倒在陸夫人身上。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怒目圓睜地瞪著攤在地上麵色慘白的妻子, 怒吼道:「怎麽?一聽到鬱鴻辛要上戰場你就忍不住了?一聽到是他你就擔心了是不是!」


    陸夫人全身灼燒般的燙,嚇得抽泣起來:「我......我不是......我隻是害怕......戰場兇險.......我怕打仗.......」


    「少狡辯!我還不知道你嗎?」陸保坤暴喝道,一腳揣在銅盆上,銅盆帶著水飛了出去, 「多少年了,你心心念念的人還是那個鬱鴻辛!如今她女兒都要再嫁了, 你還念著他!」


    「沒.......我沒有.......夫君......我沒有......」陸夫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全身止不住戰慄, 泣不成聲。


    「瑤瑤,你看著我, 你看看我!」陸保坤近乎瘋狂地撲到陸夫人麵前,緊緊抓著她的手, 像是要柔聲安慰,眼裏卻閃著令人膽寒的兇惡狠厲的光。他的聲調愈來愈高:「我陸保坤哪裏比他鬱鴻辛差?哪有比他差一分一毫!是......是,他以前是比我有權有勢,在軍中受將士們愛戴,在朝中受皇上器重,還有世襲的爵位,什麽都比我陸保坤強......」


    陸保坤猛然站起來,怒吼道:「但有什麽用?有什麽用!二十幾年過去了,你看看如今,誰才是西疆真正的主人?是我陸保坤!他鬱鴻辛現在不過是我身邊的一條狗,做什麽事都要看我的臉色!我才是西疆真正的主人!」


    陸夫人止不住地哆嗦,淚流滿麵,像一隻驚恐的小貓一般埋著頭呢喃,不敢看陸保坤:「夫君.......夫君......」


    許是陸夫人的嗚咽讓陸保坤有些迴神,他緩緩鎮靜下來,目光從窗外夜幕的漆黑中迴來,望向哆哆嗦嗦的妻子。


    陸保坤伸手扶起了她,出神似的輕聲呢喃,語氣卻嚴肅而鄭重:「瑤瑤,你信我。到了現在,我不會讓這個男人再壓我一頭了,也不會再讓他使你日夜憂心了......」


    陸夫人剛站穩,聞言又跌了下去,昏了。


    溫子慕收到從北境轉來的信時,恰巧在中原與茶商磋商,因此趕到西疆格外近些。嚴翊川和謝淩安在西疆軍營迎接他。


    「王爺,嚴將軍,許久不見。」溫子慕一副謙恭柔遜之態,眼角掛著淺淺的笑容,與兩年前一別之時幾無變化。


    「溫先生到訪,有失遠迎。溫先生喚我官職中郎即可。」嚴翊川躬身,引溫子慕進堂內。


    謝淩安迅速將溫子慕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一番,道了一聲「先生風采依舊」,沒有再多言。


    嚴翊川在桌案上攤開地圖,與溫子慕細細道了事情的原委,隱去了要與邊丘開戰這一截原因,隻說西疆依賴邊丘絲綢太過,想要扶持本地紡織業,改稻為桑,請求溫子慕幫忙度過這一過渡時期。


    「所以你希望我承擔西疆一年內的綢緞供應?」溫子慕靜靜地聽完,詢問道。


    「不止西疆,西疆周邊的幾個縣,往日也由邊丘供應綢緞,今後也得仰仗溫大人幫忙。」嚴翊川語言平和,不卑不亢道。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嚴中郎,溫某一介小小商販,一下子上哪兒去找這麽多綢緞呀?」溫子慕輕笑,語氣中卻有點玩味,倒像是欲拒還迎的揶揄與謙讓。


    嚴翊川唇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微笑,心道有戲,淡淡道:「溫先生說笑了,溫家手下的商戶遍布整個大梁,每個商戶多織一匹布便足夠解決我西疆一年之需。若說天下有誰有這樣的手筆,除了溫先生,還真沒有旁人了。」


    謝淩安挑了挑眉,玩味地睨了嚴翊川一眼。往日他和嚴翊川一同外出時多是他與人作口舌之爭,嚴翊川時不時還冷言相對,沒想到今日看嚴翊川有求於人,才知他正經談起事來也這樣會奉承著說話。


    果然這溫子慕還是有些能耐,我都沒見過翊川對誰這麽和和氣氣的。謝淩安暗道,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爽。


    溫子慕低眉淺笑,用手指劃過地圖,溫聲道:「你方才說,西疆周邊的幾個縣,可否請中郎具體指給我一看?」


    嚴翊川修長的手指沿著西疆邊界輕輕劃過,圈出幾個縣城。溫子慕的目光隨著嚴翊川的指尖流動,經過「蒲陽縣」時微微一皺眉。


    謝淩安在一旁蹙眉看著,暗道這場景好生熟悉......


    溫子慕抬眸,眼裏似乎有些驚愕之色,但語氣依然平緩:「蒲陽縣也包括在內?」


    嚴翊川微微一愣,腦子飛快轉動,沒有發現蒲陽縣有什麽區別於其他縣的特殊之處,答道:「包括,怎麽了?」


    溫子慕禮貌地笑了笑,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猶豫之色,薄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什麽又難以啟齒。嚴翊川凝望著他的眼睛,沉聲道:「溫先生若有什麽為難之處,還請直說。」


    溫子慕眼波閃了閃,開口道:「嚴中郎,並非溫某不願相幫,而是蒲陽縣連年動盪不安,並非易做生意之地。近些年來蒲陽縣匪盜猖獗,十幾年前百姓大鬧官府,二十幾年前宋氏起兵造反......在蒲陽縣做生意,變故太多,極易血本無歸,還望中郎體量我們生意人的不易。」


    謝淩安聽得直皺眉。


    蒲陽縣雖說變故頗多,但總的來說安定,且肅清匪患之後勉強算得上富足,並沒有溫子慕說得風險如此之大。何況他一個生意人,明知背後巨大的利益又怎會如此膽小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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