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翊川仰頭,見天窗洞開,卻無人再來,擺明了是想引他們上去。早聽聞土樓內密道重重,外人一旦進入便難以脫身。


    「不入流的野伎倆,也拿來打仗?」嚴翊川道,嗤之以鼻。


    借著天窗裏照下的微光,隱隱約約能看到眼前放著如山一般的穀物,缸內放著各式各樣的糧食,玉米、大豆、青菜......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咦?竟然是糧倉?」謝淩安喃喃道,聲音又驚又喜。


    「一把火燒了吧,是時候結束這個清晨了。」嚴翊川心頭頓時升起一陣如釋重負的鬆快,語氣仍平靜地道。時間緊迫,搬糧不如燒糧,斷了樓內的糧食補給,隻需圍城便必能拿下。


    「嗯,我去拿火把。」謝淩安道,正轉身欲向外走去,腰上卻有勁力將他禁錮住。他低頭看了一眼腰側,再仰起頭略感疑惑地看看嚴翊川。


    「嗯。」嚴翊川輕聲應道,目光平靜如水,似乎忘記了懷裏還有個人。


    「......嗯鬼啊,你是不是應該先撒手?」謝淩安一把推開嚴翊川附在他腰上的手,眼梢似天生隱隱挑起,眉宇之間有些妖冶之氣。


    「哦,忘了,」嚴翊川手上卸了力,眼神有意無意地飄過那束帶緊緻貼合的腰線,輕飄飄地道,「你腰太細,怪舒服的。」


    「......」謝淩安心道這是調情的地方嗎?真是仗打瘋了!遂灰溜溜地鑽出洞去。


    片刻後,土樓的裂口裏火光滔天,濃濃黑煙從縫隙裏滾滾而出。樓內叫聲、喊聲、哭聲此起彼伏,交織混雜,令人發怵。


    當日午時,山寨最東側的土樓便城門洞開,呈了投降書。西疆軍的第一場剿匪之徵,便在春日初晨的暖陽裏,浩浩湯湯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是夜,營帳中橫七豎八地躺著傷兵,呻吟聲喃喃,軍醫有條不紊地為他們上藥、包紮,讓這一池動盪的湖水稍稍平靜下來。


    嚴翊川還沒來得及換掉盔甲,胡亂抹了幾把臉,擦去臉頰上的血跡,頸項上仍然沾著早已凝固的殷紅。他把鳳翅盔摘下來圈在手裏,見晁恆麵色匆匆地上前,問道:「怎麽樣?還有哪裏缺傷藥嗎?」


    晁恆喘著氣,妥妥一副盡職盡責的親衛模樣,正色道:「沒有了,軍醫基本都看過了,都給上了藥。」


    嚴翊川微微一點頭,表示認可。


    晁恆跟著嚴翊川打完這一仗後,已然迅速與西疆軍士們混熟了,先前離開北境和暘穀城的失落也淡了些。他道:「你早上派出去的兵方才來報,他們發現了一條能通到西疆的小路,是他們自己開出來的,能走,大概四個半時辰就能到西疆,不用再攀岩了。」


    「做得好。如此便能加快輜重的運輸,火藥也能快點運上來,派人和西疆那邊說了嗎?」嚴翊川正色道。


    「已經說了,翊川哥你放心。」晁恆頷首,道。


    嚴翊川道:「今日辛苦你了,早點去休息吧。」


    晁恆眼軲轆一轉,恭敬地退了下去。


    第034章 拔針


    忽然, 嚴翊川望見錢昭踏入帳內,俯身向軍醫討要了一包什麽,又匆匆離去。


    嚴翊川這才忽然想起, 清晨那一役裏,謝淩安似乎也中了一箭。


    自那日初見謝淩安的傷人之言之後, 兩人似乎再沒有交心地談過。不過嚴翊川已然想明白了——


    謝淩安不記得又如何?謝淩安失望又如何?既然兩年前他認定謝淩安是可塑之材、是堪當大任之人, 那麽他便不該被任何旁的念頭阻擋。


    謝淩安對他不好奇了,他也可以去靠近啊。


    更何況, 不知怎的, 他心底似乎是有渴望靠近謝淩安的。


    嚴翊川邁開步伐。並肩作戰是一件很容易拉近距離的事情, 縱然謝淩安看樣子沒有大礙,但於情於理,他都該去看看。他在心裏如此說服自己道。


    將軍帳門簾半掩,裏頭燭火微晃,映照在階前。嚴翊川正準備捲簾而入, 裏麵隱約傳出滄桑而低沉的嘆息:「這樣可不是辦法啊王爺,這腰傷最是難養,您三天兩頭東蹦西躥,老朽就是用最好的藥, 也不敢保證您能好啊!」


    「令大夫,您放心, 我心裏有數。這麽多年, 本就是好不了的傷, 您也別那麽費心了,我差不到哪兒去的, 」裏頭傳來謝淩安悠悠的聲音,「錢昭, 替我送一送令大夫。」


    那蒼老的聲音長嘆一口氣,輕聲叮囑錢昭:「我迴西疆去了,錢侍衛,你記得兩盞茶之後給小王爺把銀針拔了。記牢啊,是兩盞茶的時間——」


    半掩的帳簾從裏麵被掀開,錢昭與令大夫的身影映入眼簾。錢昭看見嚴翊川一愣,眼底閃過一瞬間的慌張,麵色猶豫地想要說些什麽。


    嚴翊川微微頷首,側身為兩人讓路,抬腳就往帳內走去。錢昭迴頭看了嚴翊川一眼,正糾結著如何開口,被令大夫一聲「走啊」的敦促咽了下去,埋頭匆匆走了。


    嚴翊川悄無聲息地踏入房門,見謝淩安正趴在床榻上,未綰的青絲散落,似瀑布般傾瀉下來。他後背的衣衫掀起,窗幔後若隱若現的曲線玲瓏。


    燭光輕悄悄地流淌,溜進床幔,泄在那光滑的肌膚上。那後背的肌膚潔白細嫩,似清瑩秀徹的琥珀隱隱反著幽光,勾勒出優美的曲線。


    輕紗羅帳,香脊玉背,道不盡旖旎與柔媚。


    嚴翊川的心猛然一跳,身形稍頓,有一瞬間的忘神。他不是沒有見過光膀赤身的男人,卻在此時無端地生出一種春光乍泄的激越與窘促,一時間忘記了怎麽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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