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說,我就是無端端信你為人,你能信麽?」謝淩安眼神真摯。


    「不信,」嚴翊川斬釘截鐵,「看不清的買賣,我嚴翊川不做。」


    謝淩安無奈,稍顯正色道:「好吧,我直說了,我信你,或不信你,都不重要,我也不在乎。我想與你聯手,隻是因為——


    「我好奇。」


    「好奇?」嚴翊川疑道。


    謝淩安點頭道:「我好奇的是你,翊川,我實在太好奇了。你左不過一個小小的正五品上左郎將,但卻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歪心思,我看不透,想不明白。」


    嚴翊川心中微動,麵上卻不動聲色。


    謝淩安繼續道:「所以我就是想把你拖入局中,想看看把你這顆石子丟入海中,究竟能掀起多大風浪,激起多大波瀾。翊川,我一個浪蕩閑人,成日裏不在西疆軍營廝混,而在暘穀城裏無所事事,難受得緊。我就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你心底的抱負與野心,到底是什麽。」


    嚴翊川微怔,他沒料到謝淩安會有這般交心之言。謝淩安緊接著道:「翊川,在暘穀城裏辦事,沒有我的幫忙,你辦不成。」


    嚴翊川直直地望向謝淩安的目光,那目光熾熱地仿佛凝聚了世間所有的真誠,卻是在這座充斥著虛偽與欺詐的暘穀城裏。縱然或許他的話隻有五分真,但此刻在這樣的目光下,卻能讓人不得不信上八分。


    說來奇怪,嚴翊川於此刻竟覺一縷難言之喜。他並非未與人共相謀過,但此次似乎有些不同。


    過去在北境,與他共同謀事的大約隻有夏臣,然而夏臣狼子野心、巧言令色,若非以利合,嚴翊川恐怕難容此人分毫。


    於他而言,夏臣是協力之人、惠利之交,卻並非友人。


    但謝淩安此番話,非徒利益之交換、權謀之較量,更似一份邀請。


    嚴翊川心中暗嘆:原來奮戰也不必非以孤軍之姿。


    然而,一種更陌生的感覺席捲過嚴翊川的心間。嚴翊川陡然意識到,原來,當真有人也會很看重他。這一刻,他不是北境忍辱負重的左郎將,也不再是那心懷鬼胎的軍營內線或替人入朝的王臣。他僅僅是嚴翊川,一個真實的、簡單的嚴翊川,一個有血有肉、耐人尋味的人。


    一種莫名的感動湧上心頭,似有些衝動的,嚴翊川說道:「既如此,聯手也無妨。隻不過,王爺,我醜話說在前頭,既然從一開始就並未全然同心,倘若往後你我道不同,便不相為謀,我也絕不會手軟。」


    謝淩安恢復了那副玩味的表情:「左郎將為何對本王這麽狠心?本王都將全部身家性命託付給左郎將了,怎麽對左郎將來說,便隻是份交易麽?」


    「身家性命?」緊張氣氛驟然鬆下來,嚴翊川聞言不禁笑了,「那你還真是個便宜王爺,我倒要重新考慮考慮要不要答應了。」


    「原來在翊川你這裏,本王的心意便這般不值錢,我還不如讓旁人爭著搶著要去罷了。」謝淩安作出一副傷心模樣,眼中卻流露出幾分挑逗。他緩步靠近嚴翊川,伸出手輕輕勾住了嚴翊川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不過,翊川,你可知道,世間最有趣的,便是似你這份連自己都豁的出去的冷漠與狠辣。若是都真心相待,又何來這些趣事?」


    謝淩安咬字清脆而輕柔,如螞蟻爬般入耳,一陣酥麻。嚴翊川心中一陣悸動,不知怎的,他竟覺得這話曖昧得有些真實。


    他有些僵硬地撥開謝淩安的手:「真心?王爺是什麽樣的人,我又是什麽樣的人?王爺與我談真心,是在笑自己,還是笑我?」


    謝淩安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眼神中閃爍著狡黠,偷換概念道:「真心嘛,與你是什麽樣的人何幹?左郎將冷漠無情,可別胡亂揣測我。」


    他頓了頓,又似笑非笑說道:「我可是一心一意隻待翊川你一人的。」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瀰漫著一種微妙的情愫。嚴翊川心中一動,卻又迅速壓下,心中暗嘆:此人故作深情當真是信手拈來!但縱然表演的痕跡再明顯,他仍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將他扯入漩渦,叫他忍不住去想這齣戲碼裏會不會有幾分是真。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將情緒平復下來,然後淡淡地說道:「王爺這話,倒像是在說情話了。」


    「那也隻對你一人說——」


    「......」


    嚴翊川有些招架不住,忙扯開道:「王爺不如還是先和我說說要如何聯手?」


    謝淩安輕輕一笑,也不再戲弄他,附耳過來壓低聲音道:「我知道,有一人很關鍵,她是如今撬動此局的唯一變數。」


    「誰?」


    「金鳳樓老鴇,秦鳶。」


    ......


    正值嚴翊川與謝淩安密謀之際,皇宮之內,禦榻之上,梁帝斜倚龍榻,神態悠然,半夢半醒之間,大太監侍立一側,與帝閑話。


    「當真?朕記得他不是前幾日才剛去過金鳳樓?」梁帝聞言,雙眸微亮,顯露出幾分好奇。


    「是啊,陛下好記性,當時陛下還笑嚴左郎將初生牛犢不知羞恥呢!不過,那日嚴左郎將嚷嚷著要最美的姑娘伺候,昨日又去了,這迴卻要的是小倌。」邊上的柳公公邊為梁帝細心地揉著腿,邊輕聲細語地迴應著。


    梁帝微微笑了,搖了搖頭,雙眼微閉,帶著幾分揶揄道:「這個嚴嶺,打仗是把好手,可在男女之事上,還真是一分廉恥與顧忌也沒有。看來啊,這北境的日子,也確實是清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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