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大樓,幹涸的湖泊,到處都是裂縫的地麵,他的世界裏唯餘死寂。


    福斯博士看著蜷縮在角落裏的人影,平靜的說道:「你做了正確的決定,我們早就死了,不應該把她留下來,她應該長命百歲,健康幸福。」


    年輕的男人沒有說話。


    黑影自他身邊蔓延,漸漸的成了立體的人影,是少年的身影,他譏諷著笑道:「怎麽樣,後悔了吧?當初我就說你應該把她留下來的,現在好了,她離開了,等到那些人拿到了配方,你的腦子當然也就沒用了,你現在高興了吧?我們很快就要死了。」


    福斯博士說:「我們本來就已經死了。」


    少年語氣惡毒,「你懂什麽?隻要他們拿不到配方,我們就永遠都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少年又憤憤的說道:「你們兩個可真愚蠢,居然喜歡上了那個醜巴巴又兇巴巴的女人,如果不喜歡她的話……」


    福斯博士:「你不是也喜歡她嗎?」


    少年喉間一堵,隨即裝腔作勢的笑了一聲,「開什麽玩笑?我那麽討厭她,怎麽可能會喜歡她!」


    這句話當然沒有可信度。


    不論是哪一個「他」,都在被她吸引。


    魏凜代表著的是他的殺戮與瘋狂,象徵的是他的破壞欲。


    福斯博士代表著的是理智與成熟,這也是他理想中的自己。


    至於他,則是原本的那個懦弱無能,膽怯陰鬱的自己。


    他的靈魂在這個無約無束的世界裏四分五裂,可以盡情發泄著自己從前無法做到的事情,卻又因為他對她的愛意而在冥冥之中聚集在一起。


    他們愛她,那是因為他愛她。


    放白瑤離開的那個時候,他已經做好了迎接真正消亡的準備,他給了白瑤那段配方的知識,讓她能夠去救想救的人,他隻是單純的想,隻要她能快樂就夠了。


    他深知自己現在的存在已經完全脫離了正常人的範疇,她是不可能和他有好結果的。


    她無法停留在他的世界裏。


    而他也無法看著她因為自己死去,他們註定了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很清楚這一點,然而清楚是一迴事,這還是無法讓他靈魂裏的痛苦減輕分毫。


    她迴到了她的世界,會記得他多久呢?


    她今後會不會愛上其他的男人?


    然後像愛護他一樣的去愛著其他的男人。


    這個世界明明是寂靜無聲,他卻覺得吵鬧的聒噪難忍,黑色的影子猛然間擴大,吞噬了少年與金髮男人。


    他的身體也在崩塌,慢慢的要與像是粘液一樣的黑暗融為一體。


    腳步聲的突然降臨令他身影一頓。


    這個世界不應該還有人來。


    他抬起已經消融了一半的臉,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灰暗的世界裏,出現了一抹亮色。


    那是穿著綠色裙子的女孩,小白鞋與她飛揚的裙擺一起翩躚,每一次的落腳,仿佛在破碎的地麵上踏出一片漣漪,暈染著一片燦爛的春意。


    她歡喜的叫著他的名字,「夏佐!」


    他站起身,試圖跑過去,但已經碎了一半的身體在他踏出去的第一步時就摔倒在地,他沒有喊疼,朝著她的方向努力的伸出手,沙啞的聲音叫著她,「瑤瑤——」


    下一秒,她已經蹲下身撲進了他的懷裏,與他一起躺在了黑暗氣息瀰漫的地上。


    他擁抱著她的身體,還有一種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覺的懷疑,呆呆的一動不動,任由她趴在自己的身上,對著他如今破碎的臉放肆的親吻。


    這確實是一幅荒唐的景象。


    他的身體碎裂了大部分,隻有上半身還勉強維持著人形,就連那張臉如今也崩塌了大半。


    就在剛剛,絕望的他幾乎已經要放棄了自己,讓自己徹底的像以前那樣歸於黑暗,如混沌一般,等待著真正的「死亡」的降臨。


    可是她出現了。


    他甚至懷疑,那是因為自己太過想念,所以分裂出來的又一個自己而已。


    白瑤的手輕輕的撫摸著他還算完好的那一邊臉,「我才離開幾天而已,你怎麽就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了?」


    他的臉像是碎了的麵具,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夏佐愣愣的盯著她,小聲的又喊了一聲:「瑤瑤……」


    白瑤一笑,「是我呀,我來找你了。」


    所有的不確定都成了確定。


    夏佐伸出手去碰她,少了兩根手指的手觸碰到她的臉,是他一直以來眷戀的那種觸感,他慢慢的揚起唇角,笑意隨著漸漸變成藍色眼睛裏的霧珠一起滴落。


    「瑤瑤瑤瑤瑤瑤瑤瑤——」


    他瘋狂的叫著她的名字,破碎的麵容逐漸恢復原本的模樣,金色的發,藍色的眼,五官立體,肌膚蒼白。


    還有他的身體,消失的肢體重新由黑暗所構成實體,他和異國普通的年輕人沒什麽兩樣。


    這是白瑤第一次真切的看到他的樣子。


    她低下頭,目光緊鎖著他,輕聲說:「你果然比照片上的樣子更好看。」


    夏佐一手按著她的後腦靠近自己,同時張開唇與她深吻,他們的肆意糾纏才時隔幾天而已,但在恍惚間已經像是隔了幾個世紀之久。


    他含糊不清的問:「為什麽要迴來?」


    她輕輕的笑,「因為你在這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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