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到底是何人?為何要偽裝成商人埋伏在這裏?”察覺到脖頸處的疼痛,白毅眯著紅腫的眼睛,急道。


    “我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今日發現大名鼎鼎的宣武節度使,也不過爾耳!竟連我們這種草寇都打不過!”胡老三得意地笑著。


    “個奶奶的!你們這種陰險狡詐的賤民小人,竟使這種陰毒的手段!”一個子不高的侍衛破口大罵道。


    “說誰賤民小人呢!古話說兵不厭詐,老子使點手段怎麽了?不服?不服就跟爺爬!”


    胡老三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言語激動間,抵在白毅脖頸處的匕首更緊了些。


    一注鮮血從白毅的脖頸處蜿蜒而下。


    白毅額頭已是冒出了涔涔的細汗,咬牙急道:“兩位好漢莫要緊張!有話,咱們好好說!”


    “誰跟你好好說話!”胡老三又曲膝踹了他一腳,還淬了口涎水,“先前還本想跟你好好掰扯的,但現在,呸!老子沒心情了!”


    “老三!”裴大嗬斥一聲,既而對白毅道,“隻要你答應放我們離開,我們便放了你!否則,就如同此物一般!”


    說完,就一把扯下圍在脖間的汗巾,用劍割裂開來。


    “噗呲”的斷裂聲,讓白毅心神一懼,連忙對屬下喊道:“都退下!放他們走!”


    宋起等人一聽,這才持劍緩緩退出了廂房。


    “那邊著火了!”剛退到走廊,就有一侍衛驚慌急唿。


    眾人連忙看去,隻見樓梯拐角處的那處廂房內,已是被熊熊燃燒的大火籠罩著。


    而長廊四處,也是到處彌漫著濃濃的白煙,眾人不覺咳嗽起來。


    “個老子的,是誰在玩火啊?”胡老三挾持著白毅,從廂房出來,就被撲麵而來的白煙嗆得咳嗽兩聲。裴大持劍緊隨其後。


    被挾持著隨他們亦趨亦步的白毅,望了眼火光大盛著的廂房,瞬間冒出一身冷汗,急地連忙大喊起來。


    “昭雲公主在那廂房裏啊,你們還不快去救人!”


    話音剛落,眾人皆是大驚失色。裴大二人正驚愕地愣在原地時,宋起等人朝那間透著火光的廂房狂奔而去。


    “到底怎麽迴事?”裴大忙將手中的長劍,架在白毅另一邊的脖頸上。


    “昭雲公主同我換了廂房。”


    “什麽?”裴大二人異口同聲地驚唿,眼中皆是詫異。


    那邊,宋起剛捂著口鼻,一腳踹開那廂房,就有燒灼的火焰夾著濃濁的煙霧,撲麵襲來。


    “快撤退!”他們連閃至一邊,這才險些躲過。


    “看這火勢,昭雲公主隻怕是......”一侍衛掩著口鼻,心直口快道。


    身後的其他侍衛聽聞此言,紛紛長籲短歎著。


    “你們最好在心中祈禱著公主沒事,否則,我們都沒法交差!”宋起手握成拳,重重捶在牆壁上。


    “對啊!要是公主有個啥三長兩短,我們可怎麽辦啊!”


    “要是因為護送不力被定了罪,我家妻兒老小可怎麽辦啊!”


    “我都還沒活夠啊!”


    幾個侍衛的心瞬間咯噔一聲,紛紛哀嚎起來。


    “夠了!”宋起怒吼一聲,“你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保佑公主平安無恙,一個個別在這鬼哭神嚎的!”


    “你有本身你去救啊,還不是隻會在這耍嘴皮子,逞威風!”


    現下聽見一侍衛尖酸刻薄的話,宋起皺了皺眉頭,暗自握緊拳頭。


    突見火勢變小,宋起朝內大喊幾聲“昭雲公主”,可是,久久沒有人迴答。


    “那地上好像躺著個人!”一侍衛驚唿道。


    宋起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心瞬間涼了半截。隻見一女子臥在地上,整個人都已被熊熊烈火吞噬殆盡。


    “這已經是沒救了!涼透了呦!”胡老三挾持著白毅過來,隻一看便幸災樂禍地說。


    “老三,我們走!”裴大也朝裏看了眼“昭雲”,惋惜地歎息一聲。


    都說自古女子多薄命,這公主的命更薄喔,好好的美人!隻可惜,惹了宮中厲害的角兒。現下他們沒動手,竟也,哎,真是天命難違!


    “你們愣在這幹嘛,還不趕緊救火啊!”被挾持著的白毅,已全然顧不上脖頸間的疼痛了,朝著侍衛們大吼道。


    “對啊,趕緊救火啊!你們是想燒了我這整個客棧嗎?”掌櫃聞訊狂奔而來,喘著大口粗氣怒吼。


    “都讓讓!”宋起和幾個侍衛各自提著兩桶水,急忙撥開攔路的人,就往廂房內潑去。


    其他侍衛反應過來,也加入滅火的隊伍中。


    可惜救火的太慢,火勢又燃的太過迅猛,廂房內早已淪為了一片火海。


    愈來愈大的火勢,已有向外蔓延的姿態,在那鮮紅得令人懼怕的光芒中,眾人看到房屋在扭曲。


    火光灼熱間,屋內的所有物件都已被火苗包圍著,還不時傳出斷裂的聲響。


    眾人一桶水接著一桶地往裏潑,都已是累的滿頭大汗。但火勢仍是旺盛,不過已有肉眼可見的消退跡象。


    此時的夜,已是黑如濃墨,更深露重。客棧外,正殘星數點,一月如弦。


    冷冷月色中的小徑上,二人二馬,正策馬狂奔。


    “公主,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兒?”鳴翠舉頭看了看如霜的明月,對策馬在前的昭雲喊道。


    “臨津渡口!”


    昭雲頭也不迴,愈加揚鞭而起。


    一串噠噠的馬蹄聲後,隻留下了一騎揚起的塵土。


    等昭雲二人已將至臨津渡時,已是亥時一刻。


    昭雲連忙勒緊韁繩,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一旁的鳴翠。


    “你速速去臨淵閣,將這封信親自給蘇子暮!”昭雲急道,“好鳴翠,你送信後就先待在臨淵閣,等我迴來!”


    鳴翠剛接過信,一聽後話,就立馬變了臉色,果斷道:“我怎麽能留公主一人去涉險呢?我要留下來保護公主!”


    “鳴翠,我現在已經不是公主了,隻是個庶民而已。還有,你留下來,那這信怎麽辦?”昭雲急道,“再說,你也不會武功,留下來也隻是徒勞。好鳴翠,快照我說的去做!”


    鳴翠本來還正欲說些什麽,但一聽這話,隻好不情願地勒緊馬繩,慢慢調轉了方向。


    扭頭不舍地看了兩眼後,就夾緊馬肚,揚鞭絕塵而去。


    昭雲看著她的背影,不覺歎了口氣。但願蘇子暮見了信,能盡快來支援她吧!


    見鳴翠走遠,昭雲這才翻身下馬,替它卸下馬鞍,也鬆了繞在手中的韁繩。


    馬兒感覺到自己失了束縛,就低下頭來,用棕色鬢毛的小腦袋,親昵地拱了拱她的手掌。


    昭雲摸了摸它的鬢發後,才見著它蹶蹄西去。


    此時,正是夜闌風靜,疏星點點。


    她緊了緊身上的衣物,連忙向渡口走去。


    “快點,你們一個個手腳麻利些,將最後幾個裝著茶葉的擔子抬到船上來!”隔老遠,就聽見一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他!她曾有過一麵之緣的王守道!


    由於四周沒有遮蔽物,她隻好悄悄躲在一竹擔後,借著溶溶月色,窺探著前方的情形。


    那艘沙船停靠在渡口邊。王守道正站立在甲板上,指揮著渡口上那些身穿粗布短打的挑夫,將擔子一擔擔往船上抬。


    昭雲偷偷用力推了推麵前的擔子,見它竟向前移動了些許。


    她連忙偷偷揭開蓋著擔子的綢布一看,果不其然,竟是個空擔!


    驚詫間,有兩個聲音遠遠傳來:“那兒怎麽還有一個擔子?”


    “是嗎?我們過去看看!”


    昭雲一聽,腦海中頓時閃過一個念頭。連忙揭開綢布,閃身躲入其中。


    沒過多久,便有一陣腳步傳來。昭雲屏住唿吸,透著竹擔間的縫隙,小心翼翼地看著擔邊的兩雙草鞋。


    “這裝的也是茶葉嗎?你揭開看看!”她一聽這話,心跳瞬間紊亂,反複暗念著“莫要被發現!”


    當覆在頭頂布綢上的陰影越來越大,正緊張萬分時,王守道的聲音又從遠處傳來。


    “你們兩個在那兒墨跡啥呢,沒看見我們這麽多人都在等你們兩個嗎?”


    當察覺到身下的扁擔被搖搖晃晃地抬起,昭雲這才鬆了口氣。


    那兩挑夫正抬著擔子往渡口走,就有聽著一人皺著眉頭說。


    “這擔子怎麽竟比先去的要輕一些?王麻子你感覺到了沒有?”


    坐在擔中的昭雲一聽,心又倏地提起。


    “一擔一百斤,我也覺得這擔甚是輕了些,可能是那無良的商人又偷偷缺斤少兩了!”


    聽到這,本欲坐起的昭雲,霎時才鬆了一口氣。


    直到感覺身下顛簸著的擔子落了地,又過了一小會兒,才順著竹擔的細縫向外看去。


    隻見四周全是擺放著大小一樣的竹擔,看來,這已是貨艙。


    昭雲正欲出去查探周邊的情形,卻突然聽見一陣零零碎碎的腳步聲離得越來越近。


    “去西兀這趟真是值,不僅能多弄點銀兩,還能搞一套官府發的衣物。”


    “可不是嘛,我們何時能有這樣的待遇?”


    “來,換上換上,看看發的這套合不合身!”


    幾人語罷,就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昭雲何曾經曆過這些,連忙將頭偏至一旁,緊閉上雙眼。她努力去忽視那些傳來的聲響,默念祈求著他們能快些離開。


    過了好一陣子,窸窣聲才漸漸止住。可是幾人仍沒有離開,躲在這裏鬧著嗑兒。


    “你們有誰去過西兀嗎?”


    “沒有。”


    “我也沒有。”


    “要不是俺聽說這次能多給點銀子,誰樂意去那麽遠啊!”


    “是啊,聽說我們這次要足足去上大半個月。要不是有點銀兩,我家那婆娘還真不會讓我跑這一趟。”


    “哎喲,這成了親的人就是不一樣!”


    說完,就是一陣嬉笑聲,夾著幾聲打罵傳來。


    昭雲順著縫隙看去,隻見五個身穿短打的挑夫,正在外又說有笑著。


    “噯?這裏怎麽還放著幾件?”那個被調侃的挑夫突然走至一旁,翻看著。


    “我來看看......這不是婦人穿的衣裳嗎,放在這兒幹嘛?”


    “害,還不是這次會出海許久,那負責押送的王大人,就招了幾個廚娘,來船上燒火做飯唄。”


    真是天助我也!昭雲一聽,立馬心生一計。


    那幾人又圍在一起說了幾個葷段子,才勾肩搭背著嬉笑離開。


    總算是走了!昭雲聽見腳步混著笑聲逐漸遠去,這才鬆了口氣,緩緩揭開蓋於頭頂的布帛。


    四處張望後,去將疊放在不遠處匣子上的衣裙,隨意拿了一套。才又藏迴到擔中,在裏麵慢慢換上。


    一夜的奔波,已然讓她有些疲憊。當她正靠在竹擔壁上,微微闔上雙眼時,又迷迷糊糊間聽見一陣腳步聲自外而來。


    “這次可真是個肥差!”一個尖細的中年女音響起。


    “可不是嘛!還讓我家老頭子托了點關係,這才能上船來。”


    “據說這次還給我們做了衣裳,嘖嘖,果真跟著官府做事就是油水多!”


    “快走,趕緊看看是什麽衣裳!”


    昭雲連忙坐起身來,透過竹擔間的縫隙看過去,就見著四個身穿粗布褂衫,下係圍裙的中年婦人正從艙外進來。


    “哎呀,這布料真不錯!”一身寬體胖的婦人驚唿,“穿我身上一定能將我這姣好的身材體現出來。”


    “得了吧,瞧你那一身肉喔,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要去賣肉呢。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是吧,諾,渡口右拐處有個賣米的,裏麵有個秤,記著,別給人家弄壞了。”


    另一婦人大大地翻了個白眼,不屑地刻薄道。


    “要是都像你這樣,瘦得像竄天猴似得,嘴上又像抹了屎一樣,那過街豈不是要人人喊打?”身上長滿贅肉的婦人,一聽這話,立馬挽起袖子就想幹架。


    “行了,你們別吵了,看了衣裳我們等會兒還要去忙活呢!”聽見她們在吵,正翻看衣裳的其他倆婦人忙勸道。


    “哼”她倆這才作罷,各自扭過頭去,互不理會。


    “咦?這怎麽少了一件!”有人翻看翻看著,驚疑出聲,“這裏本應有八件才是,怎麽隻有七件了?”


    昭雲一聽,才知王守道原來招來了八個廚娘。


    直到聽見那四個婦人已離去後,她這才了出竹擔。舒展了幾下很是酸痛的四肢後,悄悄出了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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