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為了討好這位李大人,那幾個廚娘自是做了不少葷菜。


    但由於魚肉是司空見慣的葷食,再加上細刺又多,那條白鯇自是被暫時放過。


    昭雲去休憩時,恰好看見了那條被養在木桶中,遊得尚且歡快的白鯇。現下,她就已向它伸出了魔爪。


    先將這不逾半斤的白鯇交與趙娘子處置,待那薄薄的魚鱗被刮幹淨時,就漏出了裏麵雪白的嫩肉。宰割收拾過後,昭雲便將它置於鍋中,沃以沸湯。


    待鍋中正在煮沸時,一旁的林吟在昭雲的指點下,已將五花肋肉用稻草十字形紮好,放入沸水鍋中氽燙後。撇去了翻滾的浮沫,撈出置於冷水中衝涼。


    昭雲先用竹箅墊底,待鋪上蔥,放入切好的薑塊,將豬肉皮麵朝下整齊地排放。接著抹上醬汁、白糖和紹酒,最後加入青翠的蔥結。


    再將竹箅放入砂鍋中,再用桃花紙圍封砂鍋邊緣,置於旺火上燒煮,燒開後又用文火慢燜。


    幾個婦人早已停止了閑談,圍湊在炤邊,看著三人忙活。


    彼時魚肉即起鍋入盤後,昭雲勾調糖醋和著紅椒的芡汁,緩緩淋遍魚的全身。


    眾人隻見色澤紅亮的芡汁,如同給白嫩的魚肉,裹上了件帶有瑪瑙色澤的華服。刹那間,整個後廚都被酸甜的香氣所彌漫著。


    “這是白鯇做成的?”錢娘子雙眼發亮地盯著。


    其餘幾人也是頗有些好奇地看著這道菜。


    昭雲隻是微微笑著點點頭。


    “今日才知道,白鯇竟然還有這種做法!”幫廚的趙娘子一臉興奮地看著正冒著熱氣的菜肴。


    沒過多久,昭雲便將煮著肉的鍋蓋揭開,熱氣氤氳間,鍋中肉已熟了七八分。


    她再將置於竹箅上,紅白相間的嫩肉夾出,皮朝上著放進泥陶碗中,再放入蒸籠蒸上半個鍾頭。


    待一蒸好後,昭雲又將精心調好的湯汁澆於其上。由於兩道都是葷菜,她還特意備熬了碗綠豆湯加以調和。


    在王守道的第三次催促聲中,昭雲同趙娘子二人,一人端著一漆盤,去了李大人所在的主艙。隻留下幾個婦人在艙內猜疑著。


    “你們覺得那位李大人會喜歡嗎?”


    “我覺著懸啊!”


    “看著倒是不錯,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看著不錯但不一定好吃!”曹娘子不屑地撇撇嘴道,“兩道菜看著都黑紅黑紅的,味道肯定不怎麽樣!”


    主艙內,李均正懶懶靠在竹椅上假寐。忽然聽見底下人來報,說新做的菜肴呈上來了,這才連忙整理了下衣物,像模像樣地端坐著。


    “啟稟李大人,這是新做的三碗菜肴,請您品嚐!”王守道滿帶著笑意,彎腰恭敬道。


    “我倒是要好好嚐嚐,看看這新做的是否仍是同先前的一樣難吃?”隨意擺了擺衣袖,李均心不在焉地看向王守道身後。


    昭雲三人這才將手中的漆盤呈上。他隨意揭開了其中第一個倒置在上的圓蓋,一見,雙眼驚不覺黏在了碗中。


    他立誌吃遍雲啟美食,還從未見過,魚肉竟然能有這種光澤。平日他吃的魚肉無非是平淡的顏色,可眼前的,竟仿佛裹著層平滑油亮,卻又晶瑩剔透的外衣一般。


    連忙執起一旁的銀箸,迫不及待地伸向那碗魚肉。隻一口下去,魚肉的嫩美鮮香就縈繞在唇齒間。


    他還從未食過,有哪道菜竟將各種味道融合的如此相得益彰!初品是鹹辣滋味,可再細品,卻又帶著一絲酸甜爽口!


    於是,他立馬迫不及待地揭開了第二個和第三個倒置著的圓蓋,他的雙眼不覺又亮了幾許。


    隻見雕刻著碎花的泥陶碗中,整整齊齊碼放在其間的半肥半瘦小塊,一個個正晶瑩透亮,色如瑪瑙。


    一筷夾下去,才知它皮薄柔嫩,酥爛而形不碎。一口下去,才知它香糯而不膩口。


    “迴稟西兀皇子,在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將公主遺體安全送達。”宋起抱拳迴稟。


    坐在八仙桌旁的穆熙辭,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他。隻聽著遠遠傳來的嗩呐聲,抬手飲盡白玉杯中所剩的最後一口烈酒。


    “主子,你不能再喝了!”候在一旁的何洵連忙上前阻攔,麵上掛著滿滿的擔憂。


    “別管我!”穆熙辭將飲盡的手白玉杯,重重擲在宋起的腳邊。


    玉片飛裂開來,瞬間劃傷了宋起的手背。淋漓的鮮血,瞬間就順著手背滴落在地。


    “既然西兀皇子沒有別的吩咐,那在下就此告退了!”


    穆熙辭仍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隻是執起桌上的青玉酒壺,又默默替自己斟滿。


    “主子,你已喝了這麽多盅,真的不能再喝了!”見宋起走後,何洵欲上前奪下酒杯。


    “讓我喝!”穆熙辭拿起一個倒置的瓷杯,自顧自地斟滿酒,遞給何洵,“你也來陪我喝!”


    見酒杯已塞到自己手裏,何洵才將酒一口倒進肚中。剛欲舉袖擦幹唇邊沾染的酒跡,就聽見穆熙辭的聲音幽幽傳來。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嗎?”


    詫異間,何洵就瞧見自家主子放下手中的白玉杯,眼神迷離地看向他。


    見著這眼神,他的心中陡然一驚。


    因為穆熙辭雖是望向他,卻又不是在看他,像是在看向無盡的虛空。


    有幾分悲哀,亦有著幾分嘲弄。


    “看來你不信啊!”穆熙辭嗤地笑了一聲,“你不信,我信!”


    說完,就直接拿起桌上另一個酒壺,直接將細長的壺嘴,對準棱角分明的嘴唇。


    酒水澄澈,緩緩傾瀉入腹。如千言萬語,落入愁腸,卻又平添萬分惆悵。


    何洵見狀,隻好短歎一聲。


    主子從不是嗜酒之人,可今日卻......罷了罷了,能短暫地忘記一切也是好的。


    在踏出房門的刹那,他似乎聽見房內的醉酒之人,好像說了一句什麽。


    “信或不信還重要嗎?”穆熙辭自嘲著,輕笑出聲,“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醉眼迷離間,有兩行清淚緩緩滑落,滴落在酒杯中,泛起一絲漣漪。


    一時間,他竟不知是杯中烈酒辛辣,還是心底更加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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