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行至地坤殿前,就聽見洛燁的審問聲從殿內傳來。


    “你是怎麽管事的,這及笄宴上,又怎會有毒蛇進來?”


    “迴陛下,奴才事前已反複檢查過宴會場上確實無誤啊!”那執事領頭的吳公公跪倒在洛燁麵前,戰戰兢兢地說。


    “好一句確實無誤!”坐於高處的常德怒聲嗬斥,拍案道,“既然無誤,那毒蛇又是從何處而來?驚了聖駕,還如此敷衍塞責,誰給你的狗膽?”


    “母後,鳳體要緊,別因這狗奴才氣壞了身子。”洛燁寬慰道,隨即吩咐,“來人,將吳公公拖下去審問!”


    “且慢,我有話要說!”一聲音突兀地在旁響起。


    “我覺得,此事有蹊蹺!”昭雲行至高台下,對正位的洛燁和常德各行一禮。


    坐在一旁的穆熙辭睜開微闔的雙眼,看向緩緩起身的她。


    “喔?不知昭雲你對這事有何見解?”洛燁上身微微前傾,問道。


    “我認為蹊蹺有三。”她微微一福,侃侃而談道,“其一,這蛇出現在及笄宴上,就很蹊蹺。”


    “皇宮中很少出現蛇,即使是出現,我想應該也是在荒草叢生處,絕不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有這麽多人的及笄宴上。更何況,這是條銀環相間的毒蛇。據我所知,這種蛇一般隻會出現在深山之中。”


    “其二,為何它偏偏會遊行至我身旁?我覺得它似有目的性。”


    “其三,這蛇先已對我露出了攻勢,可卻遲遲未行動。我想,它可能是中了藥,且那藥性還未完全緩解。”


    “我由此斷定,這是條被人故意帶進宮的毒蛇。”昭雲言辭鑿鑿,聲音清脆卻擲地有聲。


    “我讚同昭雲公主的意見!”


    溫潤之音在耳邊響起,隻見穆熙辭從一旁的椅上抱袖起身,行至她的身邊,向洛燁拱手道。


    “先前我扼製住它時,發現它的行動極其緩慢。由此可見,它確實是中了藥。而對蛇藥性最大的,我想無疑是雄黃粉。”


    見他行至自己身邊,昭雲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頭。


    “這人若是要將它帶至宴席上,並做到無人察覺,就必是用錦袋藏之。”思索片刻,昭雲抬頭,斬釘截鐵道。


    “若這人不想被這蛇咬傷的話,我想,定是先將束著它的錦袋鬆開,再扔到遠處。”


    說到這,昭雲眼中頓時閃過一道亮光。“懇請皇上立馬派人去及笄宴席周邊搜尋一番。若我沒猜錯的話,那裝過它的錦囊,應還在周邊某個角落。”


    洛燁皺了皺那雙劍眉,立馬派遣十來個侍衛前去搜尋。


    過了約半炷香的時間,他們才迴到地坤殿。


    “稟告皇上,我們在離地坤殿庭前不遠處的花圃中,找到了這個。”龐統領上前,雙手呈上一個黑色錦囊。


    洛燁皺著眉頭,隻嫌棄地看了兩眼,就示意他拿給昭雲。


    昭雲接過,細細打量一番後,剛打開錦囊,就有股刺鼻的氣味撲麵而來。她下意識地蹙了蹙眉,將它遞給了一旁的洛燁。


    “迴稟陛下,這的確是雄黃粉的味道。”他隻粗略一嗅,就已確定。


    “即使確認是雄黃粉,又如何?說不定是席上有人將它縫製在香囊裏,趨避蛇蟲,而不小心丟失的呢?”坐於上位的常德太後,冷冷地看著二人道。


    昭雲向常德一禮,抬頭直視著她,“這錦囊不是一般的錦囊!剛剛我就細細察看過,發現這錦囊布料並非常品。”


    “喔?這錦囊麵料有何異常?朕看覺得跟尋常布料無甚不同啊!”洛燁一聽,覺得頗有意思。


    “皇上可能有所不知,這錦囊上所用布料是宮外少有的蜀錦。”昭雲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而這蜀錦是宮中賞賜之物,我想司衣監應早已記錄在冊。何時賞賜,又賞賜給何人,一查便知。”


    洛燁一聽,剛欲派人去查,就被常德止住。


    “這蛇已死,又未曾傷及到人,何必如此興師動眾的。為了條畜牲,值嗎?”


    “這蛇若真是歹人所放,今日有驚無險也就罷了。可驚了昭雲是小,但今日卻是驚了聖駕,這就事大了!”昭雲聽了常德指桑罵槐的話,仍帶著笑意道。


    “而且這蛇本是冷血之物,若不是今日西兀皇子即使出手,恐傷了昭雲,亦或是席上的賓客……”


    “朕也認為昭雲說的對!此事確實是頗為古怪,應徹查一番!”昭雲話音剛落,洛燁立馬拍案道。


    “皇上!”常德仍欲勸阻,卻被洛燁出聲打斷。


    “母後,萬一這歹人心存他意呢?這人竟在朕眼皮底下胡作非為,朕絕不姑息!”


    “皇上英明!”見常德還欲張口勸說,昭雲搶先迴答道。


    被堵住話語的常德,頓時蹙眉怒瞪了昭雲一眼,細長的眉眼間聚著滿滿地憎惡。


    未曾出聲的穆熙辭,看了身旁的昭雲一眼。他本以為她是如蒲柳般的柔弱女子,沒想到……不過這樣,倒是新奇的很!


    茯苓宮中。


    “那蛇是安芷你放的嗎?”常德一出地坤宮,就徑直來這問道。


    安芷麵露驚疑之色,“母後,我是最怕蛇的啊!怎可能是我?”


    “母後一見那裝著蛇的錦袋竟是蜀錦,想著前不久才讓司衣監給你送了幾匹過來,是母後想岔了。”


    “我是不會做出這種明目張膽的蠢事來的,母後多慮了。”安芷笑著看向常德,暗中攥緊了手中的錦帕。


    與此同時,安芷口中那個做出蠢事的人,正焦頭爛額著。


    “主子,大,大事不好了!”一宮女急匆匆地闖入承恩宮內殿,氣喘籲籲地說。


    “什麽事,值得如此驚慌?”慕容若放下剛調好香料的銀匙,看向香汗淋漓的如意。


    “皇,皇上派人去昭雲及笄宴席附近仔仔細細搜尋了一番,找到了您遺棄的那個錦袋。”


    “什麽!”慕容若驚地站了起來,右手指還牢牢地抓緊那個銀匙。


    “聽說,似乎還從那錦袋上發現了什麽。主子,我們怎麽辦啊?”如意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急急道。


    “咣當”一聲脆響,慕容若手中的銀匙重重地掉落在瓷盤中。


    “怎麽辦?那錦袋又能發現啥?”她雙手緊握,輕咬唇瓣自言自語著。


    “對了,那錦袋好像是蜀錦做的。”如意的話落在慕容若的耳邊,無疑是如同一滴冷水掉進了沸騰的熱油中。


    慕容若雙手緊握,來迴走了幾圈,突然停下來,笑著道“那蜀錦是皇上先前賞賜過來的,不僅隻賞賜給了我,連那郭貴妃,還有那幾個新晉的貴人都有。我怕什麽?”


    她嘴上雖是這麽說,可仍是心虛的很,努力迴想著先前自己在宴席上是否曾露出過破綻。


    身後,有縷縷輕煙從鏤空的香爐中緩緩升起,相互交錯著,隻留下一股淡淡的檀香。


    “頭一次見到這麽長的蛇,我都快被嚇死了!”一迴到宮中,待隻剩二人時,鳴翠就捂著胸口舒了一口氣,用手比劃道。


    “曾聽常嬤嬤說,用手比劃蛇的長度,可是會憑空多長出一根指頭的。”昭雲突然起了捉弄之心,在旁冷不丁地提起。


    鳴翠立馬就噤了聲,顫巍巍地收迴正比劃著的手指。


    昭雲雖心仍留有餘悸,但見鳴翠竟然相信了的樣子,留有的一絲後怕,瞬間就消失殆盡了。


    “今日見西兀皇子自筵席上飛奔而來,將那蛇砍成幾段的樣子,當真是緊張公主的很。”鳴翠反應過來,也挪耶笑著道。


    “話說前不久還派人送來了這麽多的珍寶,感覺他倒是個值得托付的好人,公主心中那個念頭應該打消了吧。”


    聽到小丫頭的打趣,想起他今日反常的行為,昭雲掛在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肅然道“今日之事我自會想辦法報答他,但那個念頭——是我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


    雖不知今世他為何會有如此大的改變,但她知道,自己已不是前世的她了。


    更何況,她還已知曉了母妃的死因,怎能就這麽遠嫁至西兀?


    而一旁的鳴翠一聽,原本帶著期待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


    昭雲一見她有些失望的神情,伸手捏了捏她的兩頰,唔,手感甚好。


    見她那清澈如溪水般的雙眼看過來,昭雲促狹道“放心,你家主子無論去哪兒,都不會忘了你的終身大事的。”


    果然話音剛落,剛剛還垮著小臉的人兒,一下子就鬧了個大紅臉。


    “話說,今日及笄宴上,是誰想害公主你啊?會不會是安芷公主?”鳴翠神情忽變得嚴肅,小聲低語著。


    “我想,應該不是她。這種引人注目又極其危險的行為,倒不像她一貫的作風。”昭雲思索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不過,我已大抵猜出是何人了。”


    一陣微風裹攜著夏日的曛熱,從大開的軒窗外闖進來,晃了晃昭雲發間垂下的流蘇簪墜。


    昭雲斂了鴉睫道“先前在東房時,你可曾留意有他人接近過我的禮服和配飾嗎?”


    鳴翠低頭,咬唇迴想片刻,輕輕晃了晃頭,“那時東房內人太多,除了平陽長公主的侍女,還有常德太後和皇上派來的人。公主要不問一問碧螺,她比我心細些,或許有所留意。”


    昭雲點了點頭,眸光轉了轉,突然想到什麽,連忙吩咐道“鳴翠,你和碧螺去將我今日及笄的三套禮服和配飾都拿過來。”


    鳴翠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卻還是如實照辦。


    沒過多久,碧螺和鳴翠各自端了個大大的漆盤,撩過紗簾進入內室。


    昭雲將手中的書倒置在軟塌上,抬頭看向碧螺,“今日在東房時,可曾留意到有人觸碰過我的禮服和配飾嗎?”


    碧螺蹙著眉,思索片刻才遲疑地迴答“有個宮女倒是很奇怪。”


    “喔?她怎麽奇怪了?”昭雲挑眉問。


    “她自稱是常德太後派來的人,但卻在地坤殿東房內,時不時到所置配飾的漆盤旁晃悠。”


    鳴翠一聽,也想了起來,連忙接著碧螺的話道“對對!我記得碧螺說了她好幾次!”


    “我怕她不小心將漆盤碰翻,告誡多次,不過礙於她是常德太後的人,沒有多說。”


    “碧螺,你還記得那宮女的模樣嗎?”昭雲聽完,素手撥弄左手腕上戴著的金釧,細環相撞,發出幾聲叮咚的脆響。


    寬蕩蕩的金釧,倒是襯得那凝著霜雪的皓腕,像是初春剛采摘洗淨的嫩藕斷,潔白而細長。


    “我隻記著,那宮女的臉好像很長,長相倒是極其普通,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碧螺抿唇成線,苦想片刻。


    “我記起來了!那張臉確實挺長,有些像馬臉。對了,她鼻翼兩旁還帶著些褐色斑點!”鳴翠突然憶起,眸中光彩流轉,連連在旁補充道。


    馬臉?昭雲心想,果真,她想的沒錯。


    憶起不久前,她受邀去承恩宮時。剛一踏進宮門,就差點和她們口中所描述的這個宮女,撞了個滿懷。


    那時那宮女抱著一盆海棠,正打宮門口路過。由於那枝海棠開的極豔,昭雲倒是多看了兩眼。


    “碧螺,你還記得上次你隨我去承恩宮時,我們在宮門口遇到的那個懷抱海棠的宮女嗎?”昭雲嘴角帶笑地問道。


    “好像有點印象。”碧螺疑惑地迴答著,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猶豫著說出口,“難道,剛剛提及的那個宮女是她?”


    見昭雲點了點頭,麵前的兩個丫頭臉色變了變。


    見她們突然噤若寒蟬的模樣,昭雲起身走至八仙桌旁,將其上擺放著的漆盤內,那絳紅的大袖禮服展開,細細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昭雲眉梢間蘊了些疑惑,順手將一旁置著的流蘇頭麵拿起,迎著日光看了看。


    在光亮之處,隻見鑲著紅寶石和碧璽的頭麵上,竟蒙著一層薄薄的粉塵。


    昭雲蹙著眉,用帕子的一角輕輕擦拭後,將其拿至鼻尖嗅了嗅後,一股有些刺鼻的氣味令她抿了抿唇。


    “你們聞一下,可知這是什麽粉末?”昭雲將帕子遞給麵麵相覷的二人。


    二人嗅了嗅,均是搖頭。


    “讓我試一試。”拂冬一手撩起碧羅紗製的竹簾,手捧著釀製的甜酒湯圓,打外間進來。


    昭雲唇角彎了幾許,將手中的帕子遞給她。


    “這是引蛇粉!”拂冬隻粗略嗅了嗅,便果斷道。


    鳴翠二人一聽,皆睜圓了雙眼,露出一臉的驚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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