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一位路人的指點,二人順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往東走,直到東邊街口的盡頭。


    昭雲一抬頭,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古樸的大匾額。上麵刻著漆著金箔的三個大字:臨淵閣。


    細看之下,有三層。屋頂為單簷四角攢尖,屋麵覆紅棕色瓦片,古樸又大氣。布局以中軸線對稱分列,中為廳堂,側設兩廂。


    昭雲帶著鳴翠剛走進廳堂,就聽聞一個蒼老而又洪亮的聲音從雕花的木質屏風後傳來。


    “兩位來這,有何要事?”


    她二人這才看見一位身穿粗白布衣長袍,精神矍鑠,續著白胡子的老者,從屏風後緩緩走出。倒是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昭雲雙手抱拳道:“請問易安先生何在,我有要事相商。”


    隻見眼前的老者伸手捋了捋胡子,笑道:“我就是你們要找的易安先生。”


    昭雲頗有些驚訝,但是麵上不顯,客氣地問道:“我們可否移步至廂房一敘。”


    “那恐怕不可。老夫隻是一個管賬先生,做不得主。”易安先生暗自打量著麵前的女子,麵露難色。


    “請問是哪位介紹你來的,如果他就是臨淵閣中人,不如讓他接待你如何。”易安笑著說。


    “其實我也不知他姓甚名誰,隻是有過一麵之緣的人罷了。”昭雲迴想起那晚在後庭的竹林中,見到的陌生男子,感歎道。


    “是不是一個極其俊俏,愛穿玄色衣裳的公子?”


    昭雲點點頭。


    “那就對了,你口中的這位可能就是臨淵閣閣主,蘇子暮。”


    聽到這,昭雲明白了。原來,他竟是這的閣主。


    昭雲再次抱手為拳道:“那請問,他現在正在何處?”


    易安先生突然麵露難色,遲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額,他現在正在攬月樓。”


    話音剛落,一小片紅霞就漸漸爬上了昭雲的臉龐。


    身後的鳴翠好奇地問道:“攬月樓是什麽地方?名字倒是聽起來挺風雅的。”


    昭雲連忙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地告訴她:“攬月樓,就是你上迴在畫折子上看到的那種煙花之地。”


    鳴翠明白了,這下鬧了個大紅臉,急著道。


    “那種地方我們怎麽能去?不如讓易安先生派人去,將那個什麽閣主請迴來不就行了嗎?”


    昭雲看了看外麵,對鳴翠語重心長地說:“現在天色已經不早了。派人去那,再等他迴來,我們就迴不去宮中了。你在這候著,我去去就迴。”


    “不行,那種地方公主怎麽能單獨前去?我要時時刻刻守在公主身邊,保護公主的安危。”小丫頭拒絕。


    “聽話,易安先生會讓人帶我前去,你就在這候著我就行。”昭雲堅定地說。


    小丫頭這才作罷。可是,巴掌大小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易安先生喊來了一個身著勁裝,不苟言笑的男子,介紹道。


    “這位是閣主手下的護衛奕舒,就讓他帶你去尋閣主。”


    昭雲點點頭道了謝,帶上帷帽,告別了一臉憂心忡忡,依依不舍的小丫頭。


    兩人一路無話,穿過幾條街,來到了一條小巷。隻見這兩邊房簷上掛著大紅燈籠,簷下各站著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子。


    昭雲心想:這就應該是所謂的煙花之地了。


    “這位爺,要不要進來玩玩?來嘛!”看著他們走過來,有女子甩著手帕朝奕舒笑道。


    “沒看見這位爺身後還跟著一位女子嗎,這明顯不是來青樓玩的。”另一位畫著濃妝,環抱著臂膀道。


    “就是,這一看就是來青樓找人的,說不定,是來捉奸的呢。”


    頓時,那些女子都用帕子掩著口鼻,笑的花枝亂顫。


    昭雲聽聞,蹙了蹙眉,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奕舒帶著她,拐了個彎兒,沒走幾步,便赫然看見掛著“攬月樓”三個字的牌匾。


    這裏明顯不同於先前那些青樓,門口頗為清冷,既沒有掛大紅燈籠,也無女子在外招徠。


    雕梁畫棟的樓閣,從外麵看倒還頗為雅致。要不是先前昭雲已知曉這是什麽地方,看著牌匾估計都不會相信這裏竟會是青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緊隨著奕舒邁了進去。


    四處張望,隻見閣內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範金為柱礎。風起綃動,也吹來絲絲靡靡之音,頓時她覺得自己如墜雲山幻夢一般。


    真是會享受啊,昭雲不覺感慨。看來,能來這裏的不會是尋常百姓。


    剛剛走進來,就有一年輕女子迎了上來,沒有言語,就直接引著他們上了二樓最裏麵的一個隔間。


    隔著一層繡著灑珠銀線海棠花的鮫綃寶羅帳,昭雲隱隱約約看見了裏麵晃動著的人影,聽到了靡靡的絲竹之音。


    昭雲咬咬牙,跟著奕舒走了進去。


    “拜見主子,這位女子在臨淵閣說有要事要與你相商。”奕舒朝蘇子暮拱拱手,低下頭道。


    緊隨其後的昭雲死死盯著自己的繡花鞋,不敢抬頭。


    “你是誰?還不快摘下帷帽來。”


    一陌生的男音在她耳邊響起。


    琴聲戛然而止。


    昭雲取下頭上帶著的帷帽,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


    一瞬間,空氣幾乎都靜止了,仿佛連根針落都可聞見。


    “真的是沒想到,這世間,竟然還有此等絕色。”那陌生男子再次開口,驚歎道。


    昭雲這才注意到這聲音是來自一個身穿絳紅色素錦的男子。


    他倚靠在塌椅之上,一手環抱著一位妙齡女子。細看之下,他一雙桃花眼頗為狹長,再配著一身紅衣,昭雲覺得這男子竟活生生的像是一隻狐狸。


    再看向那個她要尋的男子,不覺吸了口冷氣。


    與她有過一麵之緣的蘇子暮一身玄色錦衣,三千烏絲綰在頭頂,比上次相見,多了幾分氣宇軒昂。他側臥在軟塌之上,一手支著頭,正眯著眼睛看向她。


    軟塌下,跪坐著一貌美細腰的女子,細如蔥尖的玉指,捏著一顆剝好的晶瑩剔透的葡萄,正欲往他嘴邊送。


    隔著珠簾,一女子坐在琴後,昭雲倒是看得不大真切。珠簾隨風擺動,時不時如泉水般的叮咚作響。


    真是會享受啊,昭雲又不覺感歎道。


    隻見側臥在軟塌上的蘇子暮,隨意擺了擺手,屋內的三名女子都盈盈起身後一一退下了。


    “你特意跑這來尋我,有何要事?”蘇子暮從塌上起身,不經意地問。


    昭雲看了看一旁的紅衣男子,正欲開口說能否移步至別處詳談。


    那紅衣男子見狀,起身道:“我先迴避,你們慢慢談。”


    還著重突出了“慢慢”二字。看來是誤會了什麽。他說完便走了出去,還好意地帶上了房門。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昭雲看著麵前隨意靠在塌椅上,有些慵懶的男子,直接了當地說。


    “喔?雲啟國的昭雲公主,竟有事要求助於我。真是稀罕事”他直起身來,坐好。


    “我想從皇宮中脫身,不知你能否助我。”昭雲輕咬唇瓣,緊緊盯著麵前的男子。


    蘇子暮突然笑了起來,仿佛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一般。


    “多少人想方設法的都想進入宮中,而你竟然想出來,真是稀罕事。好好的公主不當,為何要出來?”


    昭雲看著他如寒星般的雙眸,開口道:“自是和你潛入宮中一樣,有著難言之隱。不知你是否能助我?”


    蘇子暮伸手從麵前的水晶盤中挑了一個葡萄,剝好皮後送入口中。


    “在臨淵閣求我辦事,自是要拿出東西來表示你的誠意的。”


    “救了臨淵閣閣主的命,這還不能算誠意嗎?”昭雲笑道。


    “這當然作不得數。”蘇子暮眼波一轉,看向昭雲。


    “這算是公事,不能和救了我的私事相提並論。”他停頓一會兒,接著一字一頓道:“再說,我也沒求你救我。”


    昭雲看著麵前這個強詞奪理的男人,氣得袖中的手緊緊攥握成拳,極力地克製著翻湧而上的怒火。


    “那你想怎樣?”昭雲咬牙切齒道。


    “不如,你將那次我去宮中沒拿到的東西,帶給我如何?”


    “什麽東西?”昭雲好奇地問。


    “皇帝寢宮內,一封我未找到的信。”


    “什麽信?”聽到皇帝寢宮四個字,昭雲不覺緊張起來。


    蘇子暮死死盯著她的眼睛,正色道。


    “一封先皇寫給蕭將軍的信。”


    聽到這,昭雲心中不覺咯噔一下。


    蕭將軍是輔佐父皇上位的大將軍,據說曾經也是一位威風凜凜,叱吒風雲的人物。隻可惜被卷入巫蠱之亂,最後竟落了個慘死的下場。


    昭雲不覺歎了口氣,點頭應允了她會將那封信帶出來,也請他務必遵守承諾。


    “你知道我為何會將閣樓取名為臨淵閣嗎?”蘇子暮突然問她。


    昭雲搖搖頭,表示不知。


    “那‘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這句你可知是何意?”蘇子暮又問。


    昭雲明白了。這句話意思是:想要得到魚,就必須先學會織網。他是在告訴她,她做事前要有足夠的準備才行。


    “願你不會讓我失望。”


    蘇子暮執起桌案上的水晶杯,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昭雲告辭後,轉身便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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