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尖酸刻薄之聲,帶著三分妒意,在這庭院中突兀地響起,打斷了那西兀來使的念詞。


    “爾等是何人?如此沒有禮數?”


    那來使見自己的話竟被一女子打斷,頓時睜大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慍怒著瞪著來人,而言語也毫不客氣。


    “你!放肆!”


    安芷何嚐受過如此屈辱,那雙細眉瞬間倒立,也慍紅了整張臉。那瞪著的杏眼,恨不得將那來使給生吞活剝了。


    一旁的昭雲嘴角微不可察地露出了點冷意,上前一步對安芷道。


    “安芷姐姐,這位是西兀來使穆皇子派來的人……”


    “這還用得著你告訴我?”


    安芷這正在氣頭上,扭過頭來狠狠瞪了昭雲一眼,打斷了她的後話。


    而昭雲隻是聳聳肩,笑著雲淡風輕地退迴原地,不再言語。


    西兀使臣見昭雲吃了癟,環抱著粗壯的臂膀,上前一大步對安芷怒目而視道。


    “請你放尊重點,這是我們西兀未來的皇妃!容不得你在這無的放矢!”


    “這是我們雲啟國的安芷公主!你這使臣莫要出言不遜!”安芷身後,一名身著桃紅色宮裝,頗為高挑的宮女上前怒罵道。


    “這種蠻橫的女子,會是雲啟國的公主?”那西兀使臣撇撇那蓄著八字胡的嘴唇,聳聳肩,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我一直以為雲啟國的公主都是像昭雲公主這樣的,溫婉賢淑。嘖嘖!沒想到啊……”那使臣故意將話隻說了一半,卻不由得引人遐想萬分。


    此話一出,瞬間如火上澆油般,點燃了安芷心中漸漸蔓延著的妒意和怒火。


    但因為挑釁之人不僅是西兀使臣,還是穆熙辭的手下。她強自憋的這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僵在原地倒是難受的很。


    一旁看戲的昭雲,見她氣得整個胸脯都隨著唿吸上下起伏,一張施著脂粉的兩靨也漲紅了,連手中的帕子都被她蹂躪成了一團,隻覺可笑。


    明知西兀使臣不是那麽好惹的角兒,卻還是出於對她的嫉妒上前挑釁一番,最終將自己氣惱成這般,真的是自找沒趣……


    安芷氣了一會兒,或許也意識到了這點,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就帶著幾個宮女們,揚長而去。


    見她們一走,那西兀使臣又向昭雲略行一禮,繼續示意手下打開剩下那三個略小一點的匣子。


    三個匣子啪嗒一聲,被齊齊打開,在場圍觀者的目光,都變得灼灼起來。


    那是整整三匣子碼的整整齊齊黃金!黃澄澄的,在光照下,更加鋥鋥發亮!


    “這些都是我們三皇子單獨為昭雲公主您精心準備的聘禮,可見我們求親的誠意和三皇子對公主您的傾慕之情。”那使臣緩緩卷起手中的禮單,咧著那蓄著八字胡的嘴唇笑著道。


    昭雲同他說了幾句客套話後,眼神示意著鳴翠。一旁的小丫頭立馬明白自家公主的意思,從袖中掏出幾枚金稞子,笑著打點了那使臣。


    “這麽大幾箱東西,挑來想必十分辛苦,這點金稞子就留著大人們買酒喝吧。”昭雲婉言道。


    那使臣瞬間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塊兒,彎著腰恭敬地接過。侯在一旁站的筆挺挺的使臣們也齊齊行禮致謝。


    心下都暗自腹誹著,自家皇子真是有福氣,能娶得既有美貌氣度,還又如此體恤下人的公主。


    再說了幾句奉承話後,那領頭的使臣就大手一揮,帶著那幾名粗壯的手下迅速離開。


    一旁圍觀的宮女們相互看了一眼後,都笑著一擁而上,一人一句地對昭雲說著吉祥話。


    “祝公主長樂未央!”


    “恭祝公主能與西兀皇子長春白頭!”


    “祝公主瓜瓞(die第二聲)綿綿!”


    “恭祝公主與西兀皇子和合萬年!”


    “祝公主能一直稱心如意!”


    “……”


    一時間,昭雲隻覺得自己如同掉進了麻雀窩一樣,周圍嘰嘰喳喳得一片。無助的眼神,飄向一旁正笑得合不攏嘴的鳴翠。


    看見自己主子那“可憐巴巴”的眼神,鳴翠笑得更開心了。直至昭雲瞪了她一眼後,這才不情願地從腰間係著的香囊中,掏出一把碎銀,分給了正滿臉興奮的小宮女們。


    烈日炎炎中,蟬鳴在昭雲宮內響個不停。而遠處的常德宮也自是避免不了這聒噪之聲。


    雕梁畫棟的常德宮內殿,卻仿佛似秋日般,煞是涼爽。


    在內殿四角,都置放著一個四方冰鑒(han第四聲)。


    而這冰鑒,都是由上好的紅木製成,其上花紋為仿竹編樣式,無不鑄造精良。口大成小呈方鬥形,腰部上下箍銅箍兩周,兩側有銅環。其上覆著有鏤雕錢形巴掌大小孔的紅木蓋板。


    而冰鑒裏麵,都各置著的一整塊冬天就儲藏著的冰塊。此時,它們正化作一縷縷冷氣,從那小孔中汩汩冒出,漸漸充斥在整個常德宮內。


    即使宮內如此涼爽,但卻仍緩解不了安芷心中那正燃燒著的熊熊怒火。


    “母後,我今日在昭雲宮受了極大的委屈。”窩著一把無名火,安芷委屈地趴在常德的懷中,泣不成聲。


    看著趴在懷裏的嬌女,常德撫著她的雲鬢,輕聲問道。


    “是誰惹了我的安芷公主?”


    “還不是那詭計多端的昭雲!”她仰起頭,漏出了一張哭花了的臉蛋。


    那張施著脂粉的臉蛋上,雖帶著淚水,卻絲毫不顯柔弱,甚至還帶著幾分兇狠。


    兩彎螺黛畫成的細眉,本該更顯柔美,但卻因她那仿佛淬了毒的眼神,上揚著更顯淩厲三分。略施脂粉的臉蛋,卻因淌著的淚水,早已斑駁成了一塊又一塊。全然沒有了她平日那高高在上的模樣。


    “你看你,都哭成了個大花貓!”常德從懷中摸出個用金絲繡著鳳凰的絲帕,溫柔地拭著安芷臉上的淚水。


    “母後,可不可以別讓昭雲去西兀和親?”安芷接過常德手中的帕子,胡亂地在臉上擦了幾下問著,語氣頗有些小心翼翼。


    “不可!”常德坐直身子,突然正色道,“此事已定,莫要再多說。”


    “為什麽硬要去和親?難道我們堂堂雲啟還要上趕著去巴結西兀嗎?”


    看著一臉憤懣的安芷,常德心中一時多了一絲失望。身子微微靠在了黃花梨木靠背,將胳膊搭在木質扶手上,支著頭,無力地闔上了眼睛。


    但安芷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憤懣中,絲毫沒有注意常德情緒上的巨大變化。


    “這隻是無奈之舉!”常德伸出帶著指套的細指,輕輕揉著太陽穴。


    “正是母後說的這樣!”一襲明黃色暗紋長袍的洛燁,摒棄了身旁的隨侍,穿過架插座山水屏風,自外大闊步而來。


    向常德恭敬地行了一禮後,就坐到了一旁的紅木椅上。


    他接過一旁王嬤嬤沏的茶,抿過一小口,接著看著眼睛仍紅腫著的安芷,語氣頗為無力。


    “朕也不想派公主去和親,可是這的確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那為何硬要派昭雲去和親?別的公主不行嗎?”安芷又用絲帕擦了擦眼角快要溢出的淚水。


    “你鬧夠了沒有!”常德睜開微闔的雙眼,重重拍了下兩側黃花梨木椅的扶手,怒吼一句。


    此話一出,安芷的淚水瞬間就如放了匝口的河水般,洶湧而出。


    “母後,你不再疼我了!”隻急匆匆地留下了這一句,安芷就提著裙角,從殿內奪門而出。


    看著她跑出去的倩影,常德心中失望至極。


    “真是我平日太嬌縱她了,才讓她變得如此愚笨不堪、冥頑不靈!滿心滿眼隻有那情情愛愛,竟連母後我的話都聽不進去……”


    語罷,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坐在一旁洛燁安慰道:“母後莫要生氣。等以後,安芷她自是會明白母後的良苦用心。等和親之後,朕就立馬為她尋個好的駙馬,那時,她也自是會對那穆熙辭徹底死心。”


    “但願如此吧……”常德扶著額,又長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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