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而窗外正月色如水。


    本早應入寢,可昭雲卻穿著整齊地佇立在窗邊,看著窗外的竹林。


    櫥紗外,鳴翠均勻的唿吸聲時不時地響起。


    突然,風聲簌簌,吹到屋內。昭雲覺得頗冷,正準備將窗戶關緊,卻隻見眼前一道黑影閃過。


    迴頭一看,蘇子暮穿著一身夜行衣,冷不丁地站在她的麵前。


    昭雲嚇得一顫,正不經意地後退一步,卻被一股陌生的力量抑製。


    她感覺腰上一緊,低頭就看見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正扶在她的細腰之上。一陣溫熱瞬間隔著輕薄的衣物傳了過來,昭雲瞬間僵住了。


    “你!幹嘛?”昭雲仰頭,正欲怒斥,卻沒想到望入了一雙眼睛。


    那眼睛雖正帶著一絲笑意,可細看之下,卻還又暗藏著三分冷冽。裏麵似乎有著一片汪洋大海,暗濤洶湧,深不見底。


    蘇子暮撤迴扶在她腰間的手,收迴那僅存的一絲笑意,不經意地說。


    “不過是怕你驚嚇後退,撞倒了後麵擺放的花瓶,以至於耽擱我們的大事,公主你不必感激我。”


    瞬間,有一群烏鴉從昭雲頭頂飛過。她不想跟這厚顏無恥之人計較,望著他,冷冷地說。


    “我這兩日打探了,你要找的那封信,很可能不在洛燁寢宮。據我推斷,可能是藏於禦書房內。”


    蘇子暮挑了挑眉,不置與否。


    隨即,二人走入了無邊無際的黑夜之中。黑夜就仿佛是最好屏障。昭雲覺得,一身黑衣的蘇子暮就已和夜色融為了一體。


    她走在他的身邊,不過才及他肩膀。蘇子暮走的頗有些快,見昭雲算是勉強跟上了他的腳步,這才將步子放慢。


    她頓時有種錯覺,他們不是去偷東西,而是在肆意漫步。


    此時,他們頭頂上,遮擋住月亮的烏雲漸漸消散,月光傾斜而下。地上瞬間如積水空明,而水中似有藻荇。昭雲細看,不過是路兩旁竹柏之影。


    借著月光,昭雲看向走在前麵的蘇子暮。他肩寬腰窄,一身夜行衣竟在他身上如此服帖,昭雲不覺感歎。


    正想著,走在前方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昭雲沒來得駐步,猛不丁地就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你幹嘛突然不走了。”昭雲摸摸被撞紅的鼻頭,不滿道。


    沒想到麵前的這始作俑者,竟然毫無愧疚,麵無表情地不答反問道。


    “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嗎?連我停下來都不知道?”


    昭雲將頭扭向一邊,也不迴答他的話,徑直走在了前麵。


    她心想:誰能有那麽好的應變力,能立馬停下腳步?他真的是蠻橫無理!要不是有求於他,我才不會和這種人打交道。


    蘇子暮緊隨其後,看著她怒氣衝衝的背影,竟覺得有那麽一絲想笑。


    蟲鳴聲在二人身後蔓延開來。


    他們隨即到了禦書房前不遠處的一片花叢後。看見前方站守的一身著銀色護甲的侍衛望過來,昭雲立馬蹲下,借著濃密的枝丫隱藏了身形。迴頭一望,卻不見蘇子暮的身影。


    四處張望著,這才發現他立於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若不細看,根本就不會想到這裏竟站著一個人。


    他是怎麽上去的?昭雲心中頗為疑惑。


    再望向禦書房前那守衛,隻見他直挺挺地站那兒,巋然不動。手握著杵地的長矛,直視著前方,目光炯炯。


    昭雲向遠處的蘇子暮招招手,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來到了昭雲之後。


    “你看那人一直守在這裏,我們該怎麽進去?”昭雲看著身後的他,問道。


    隻見他從袖口掏出了一粒褐色的彈丸,向那守衛精準地拋出。說時遲那時快,那彈丸一落地,就立馬揮發成了一陣白煙。


    在那濃濃的白色煙霧中,那名守衛立馬昏倒在地。那柄沉重的長矛正欲落在地,蘇子暮一個閃身,隨即接住,將它放在了那守衛的身旁。


    昭雲從花叢後探出腦袋,不覺驚歎,這人真的像是會飛一樣。從那枚彈丸落地到那守衛暈倒,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你的輕功真是厲害。”昭雲小跑過去,不覺感歎。


    蘇子暮挑挑眉,不置與否。隨後從懷中摸出了一根尖細的粗針。隻見他在禦書房門掛著的青銅大鎖上戳了幾下,就聽見啪嗒一聲,鎖被翹開了。轉身就推開禦書房的鏤空漆紅木門,走了進去。昭雲緊隨其後,伸手關緊了房門。


    “你不要亂動禦書房的擺設,洛燁是個極其心細的人,他的東西都不是隨便擺放的。”昭雲小聲提醒。


    蘇子暮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了個火折子刮燃,噗呲一聲,微弱的光亮瞬間灑滿了整個禦書房。


    在昏黃的光亮中,隻見左邊設著半人高的桌案,上麵整齊地堆放著黃底的奏折。還有幾個折子攤開了放置在一邊,一旁擱著盛著黑墨的硯台。


    右手邊是一個靠著半麵牆的金絲木櫃,上麵排列擺放著密密麻麻的書。


    “找一下孫武的那本兵法,那本書不是很厚。”昭雲走到一旁的書架上搜尋起來。蘇子暮走到她的身旁,默默將火折子移到了她的身邊。


    昭雲見自己的眼前突然一亮,扭頭一看。隻見在燭火的映照下,蘇子暮那俊朗的臉龐卻形同鬼魅。


    昭雲心頭一顫,不覺後退了一小步,後背正欲撞在書架上,竟沒有她預想到的疼痛。迴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他將手墊在自己背後。


    “你還挺有善心的嘛。”昭雲笑著調侃,一時間竟覺得這人還沒那麽壞。


    “你想多了,我隻不過是怕你撞到書架發出聲響,引來巡邏的侍衛。”蘇子暮撤迴自己的手,單手環抱在前。


    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怎麽竟會認為這人會突然有好心。昭雲扭過頭去,向他看不見的方向翻了個白眼。


    “你不要以為我看不見。”蘇子暮景頗覺得好笑,出言提醒。


    昭雲不理他,視線定到了書架上,仔細搜尋起來。


    終於,在最高處的一層書架上,昭雲找到了這本書。可是,她的身量不夠,嚐試著踮著腳也無法夠到。


    蘇子暮看不下去了,上前越過她,伸手從書架上抽出了那本兵法。


    一時間,昭雲隻覺自己的背後一片溫熱,頓時僵住在了原地。禦書房外的蟲鳴聲都似乎遠去,隻留有彼此的心跳聲。


    幸好,他很快就後退一步,低頭翻閱起那本《兵法》。可是,在昭雲看不見的耳根後,竟有些疑似地發紅。


    細看之下,隻見這本書封為暗藍色,書側已有微微發黃。書角有些卷曲,說明曾經被人反複翻閱。


    翻開第一頁,映入眼簾的就是蠅頭小篆撰寫的一句話:兵者,國之大事也,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這個孫武倒是頗有雄才大略,經緯遠圖。蘇子暮不覺感歎。


    “你將書頁往後翻,看其中是否有標記。”昭雲在一旁小聲提醒。


    蘇子暮看了她一眼,隻見昏黃的燭光映在她優美的細頸上,形成了一道光斑。他暗自將手中的火折子移了移。


    果真,在翻到中間書頁上時,隻見其上用毛筆批注著幾個蠅頭小字:怒可以複喜,慍可以複悅。死者不可以複生,亡國不可以複存。


    這句話在昭雲口中暗自流轉了一遍,就明白了其中之意。


    她知道了這批注是父皇所寫,而他已猜測了雲啟國的結局。


    昭雲不由地閉上了眼睛,心中隻覺得一浪又一浪的波動,似有一片黑海,在洶湧翻滾著。心和黑暗連成一片,起落又渺茫。


    她忽然心中一動,像想起來了什麽。隨即從蘇子暮手中拿來那本書,翻到了那頁紙的背後。


    黑墨滲紙張,印到了空白的背麵。隻見,那頁紙的右下角,寫著“大衍之年添四歲”七個小字。


    昭雲立馬看向書架上五行四列處所擺放的書。踮著腳尖,將擺放的那本經世論道之書從書架上拿下來,扭過頭來盯著在旁看戲的某人,示意該他上前。


    蘇子暮聳聳肩,將火折子移到了左手,騰出右手摸上了空出一塊的書架。果真,在書架靠牆的內測,摸到了一處凸起,用力按了下去。


    二人隻聽見哢嚓一聲脆響,似有什麽東西彈開。定睛一看,隻見在那空缺的書架內壁上,開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口,掩在外麵的金絲木片掉落在地。


    兩人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漏出了驚奇的神色。蘇子暮不禁竊喜,顫抖著將手探入洞中,隨即掏出了幾封早已發黃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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