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為啥你要對她如此客氣,不過一商販的小姐。他們還將我打成這樣,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


    坐在一旁的王大才見到穿著石青色官服的男人望向他,便欲扶著椅子背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憤恨道。


    “你這畜生,快閉嘴。”王守道太陽穴的青筋跳了跳,破口罵道。


    “你挑釁在先,我還手在後。而你竟然還在你叔父眼皮子底下,公然和那些書生在茶肆當眾談論科考作弊之事,你可知罪?”般若冷笑道。


    “你真是管的寬。我作不作弊關你屁事。”王大才無所謂的說。


    “他們在你眼皮子底下公然談論科考作弊的事,我想王大人不會不知道吧。”昭雲悠悠地開口。


    王守道一聽,瞬間顫巍巍的跪下來,連忙否認自己並不知情。又朝王大才怒吼道:“你這小兔崽子還不快來認錯?”


    “我才不會跪一個女人。”王大才將手環抱在前,頭撇向一邊。


    昭雲放下手中的茶盞,笑道:“原本這事,我是想私了。既然王大才你如此有骨氣,那便公事公辦吧。鳴翠,你將我的身份告知於她。”


    “還不快跪下承認錯誤,難道你想蹲大牢嗎?”王守道大吼,氣的胡子都一顫一顫的。


    “這是當朝的昭雲公主,還不快認錯。”鳴翠上前一步,大聲地說。


    王大才堆滿橫肉的臉上,一雙死魚眼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後,這才不情願地乖乖道了歉。


    “這次就先放他一馬。王大人,你要好生管教他,讓他切莫再出來胡作非為。”


    “還有,臨津渡口停放的沙船何時出發,王大人又可知西兀國的馬匹又何時能到?”昭雲話音一轉,詢問道。


    “下官隻聽上麵的人說等船裝運好了,下下月十五出發。具體西兀國的馬匹什麽時候能運來,下官也不知道。·”王守道摸了摸他那撮胡子。


    今日是四月十三,六月十五出發的話,那也隻僅有兩個月的時間。而前世,她遠嫁去西兀國,過雲啟邊境的時候,正好聽迎親的士兵談及了此事,這才知雲啟運往西兀的沙船出了大事。


    有些事情,相比前世,真的是提前了不少。而留給她的時間,看來也所剩無幾了。


    昭雲幾人正準備下樓離開,當從秋生身邊走過時,昭雲腦海中靈光一現,駐足問道。


    “你是不是跟著你母親姓的。”


    秋生突然抬頭望著昭雲。“你怎麽曉得。”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驚訝。


    “因為,你腰間的香囊。“


    “有一個突兀的請求,不知你能否答應。”昭雲問道。“可否帶我去拜訪一下你的母親。”


    “為什麽啊?”秋生撓了撓頭,蠻是疑惑。


    “因為,你母親很可能是我認識的一位故人。”


    四人跟著秋生走了大約兩刻鍾,經過幾條熱鬧的大街,穿過幾條石板小巷,終於到了他家門口。


    看著斑駁得經年失修的棕紅色大門,和兩旁貼著的似掉不掉的對聯,昭雲心中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既急切地想知道秋生母親到底是不是她的那名故人,又害怕真相真的如同她想象的那個樣子。


    昭雲猶豫了片刻,咬咬牙跟著秋生進了大門。一進門,便聽到了一道久違又熟悉的聲音。


    “秋生,你迴來了啊,餓了吧。我這就給你熱飯吃去。”話音剛落,手中還拿著菜的一個中年婦女便愣在了原地。


    “秋媽媽,可總算找到你了。”


    昭雲看著麵前穿著洗的發白的粗布麻衣,腰間圍著圍裙,麵容憔悴,兩鬢斑白的中年婦女,不覺模糊了雙眼。


    “你是。。。昭雲?”秋媽媽難以置信地問。


    見昭雲點著頭,她立即把手中擇著的菜葉扔到了筐中,手在腰間的圍裙上蹭了又蹭後,急忙迎了上去。


    “一晃,公主你竟然都長這麽大了。這眉眼真的像極了當年的雲貴妃。”望著麵前穿著白色裳裙,長得亭亭玉立的妙齡女子,秋媽媽漸漸紅了眼眶。視線模糊中,她仿佛看見了當年的主子。


    “秋媽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你為什麽會在我四歲那年離宮?”昭雲急切地上前一步,問道。


    秋媽媽長歎了口氣,仰望著被困在四角的藍色天空,漸漸地迴憶道。


    “這一切都還要從那年雲貴妃懷了公主你開始說起。”


    “那時,主子已有了四個月身孕,小肚就已微微的凸起。無論再忙,先皇每天都會抽出空,來拂袖宮看望主子,陪主子說上幾個時辰的話,而賞賜更是源源不斷。”


    “可能正是這樣,才遭了不少人的紅眼。”


    “那時,常德皇後,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後,也總是得空了就來拂袖宮看望主子,還時不時的派人送來一些補品。”


    “雖然她總是一幅笑吟吟的模樣,可我老覺得她的麵皮下還藏著另一幅麵孔。於是,她每迴派人送來的一些補品我都熬好了,再偷偷地倒在了窗外的一棵山茶花下。”


    “那時我就已經告誡了主子,要千萬注意常德皇後。可是主子心善,從沒有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過別人。”


    “漸漸的,我發現那棵山茶花不但沒有枯萎,反而越長越繁茂。我就逐漸放下了對常德皇後的戒備。”


    “那時,主子每日都會去宮中的禦花園轉一轉,因為黃太醫說這樣有利於腹中胎兒的健康。而黃太醫是皇後請來日日為主子診脈的太醫,據說極擅婦科,我們都將信不疑。”


    “可是那天,照往常一樣,我陪著主子去禦花園賞花,走在身旁的主子突然攙住我的手,說肚子一陣又一陣絞痛得厲害。我看著主子緊蹙著眉頭,額頭上冒著汗珠的樣子,急得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那時我也沒多想,就趕緊差人去將黃太醫請過來。黃太醫趕來為主子請了脈,表示並無大礙。隻說是夜裏受了寒涼,喝幾副藥慢慢調理便會好轉。”


    “確實,喝了他的幾副藥後,主子漸漸的好轉,也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情況。而黃太醫在先皇的指示下,每日兩次替主子請脈,從無間斷。”


    “那時皇後還是不間斷的派人往拂袖宮送燕窩和各種補品,先皇每每來時,都會誇讚皇後賢良淑德。而我見主子身子不好,也開始給主子熬一些皇後送來的一些補品。”


    “眼見著主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明顯,行動越來越不便,但還是會堅持在我的攙扶下出宮去轉一轉,直到主子要生產的那一天。”


    “先皇請來了宮中最好的產婆來助主子生產。可是,足足一天一夜,還是沒有動靜。主子疼的臉色發白,好幾次都欲昏死過去。產婆說胎位不正,真的是任何方法都用過盡了,可主子的肚子卻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那時情況萬分緊急,如果再不分娩,就會一屍兩命。而當時主子已經疼的昏死過去。”


    “我在一旁心急如焚,握著她的手,不斷唿喊著,讓她不要放棄。終於,主子在最後關頭醒了過來,咬著帕子,用盡全身上下最後一絲氣力,生下了公主你。卻沒過多久便昏死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先皇得知主子薨了的消息,龍顏震怒,罰了包括產婆太醫在內的所有人,而我也被砭為了三等宮女。”


    “可是我心中一直存有疑惑,主子生產前一直都是好好的,隻除了那次在禦花園,其他的時候皆是沒有任何異樣。”


    “疑心之下,在那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我一人偷偷去了禦花園。竟發現主子特別喜愛的一叢西湖柳月菊,在一夜之間,全數衰敗。我摘下一朵菊花,偷偷問了一個平時交好的醫女。她聞了聞,頓時臉色大變。”


    “說這朵衰敗的菊花梗上,竟殘留著一種毒藥。她告訴我,此毒名叫零陵香,也是一劑後宮中很常見的。無色,味道極淡,不仔細的話根本聞不出來。對常人沒有影響,但是長久以往,對孕婦卻是有著致命的傷害。”


    “我就突然想起,那天主子去禦花園賞花時,腹痛前,她曾走近那叢西湖柳月,執起一朵細細端詳過。每每想起,我心中就生出萬分惶恐。心中既是自責,又是後悔,為什麽那日不能早點發現。”


    “主子後來也多次去過那片禦花園,我就想著為什麽後來竟沒有出現過腹痛難忍的症狀。我於是又偷偷將黃太醫曾經開給主子的那劑藥的殘渣挖出來,帶給那名醫女看。沒想到她竟說這藥雖然是一劑補藥,但其中竟摻有壓製零陵香藥效的一種藥材。”


    “半信半疑下,我借著出宮采買的由頭,找了一家藥鋪,將帶出來的幹菊花和藥渣給藥鋪先生看。他說的竟和那名醫女一模一樣。當時,我後背就冒出了冷汗,才明白這一切都是皇後跟主子下的一個圈套。”


    “沒過多久,那叢衰敗的菊花就被人挖了個幹淨,又重新種上了新的菊花。”


    聽到這,眾人皆已惶恐。而昭雲,早已是淚流滿麵。


    前世,她就知道母親的死頗有蹊蹺,也知皇太後很可能就是當年的幕後真兇,可是,她一直都沒有證據。


    卻沒料到,她如此有心機,如此狠毒,竟這麽想方設法地欲置她們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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