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默先像模像樣地向沈黛行了大禮,然後,一把摟住沈黛,將他肩膀往自己硬邦邦的懷裏壓,「劉天迴,你真了不起!」


    沈黛的嘴角不覺上翹。因為高興,也就不計較邱默這麽對他了。


    雖然,他隻是重複了溫朔和謝淵曾經提過的克製龍門軍的法子。且覺得他手底下統共隻有小貓三四隻,不宜和黑子硬碰硬。他想讓黑白兩子兩敗俱傷後,把握住冬日這個時間點前出兵,讓自己這方受最小的傷害,分最大的餅吃。但眼前這些這群人顯然不需要知道這些。他們隻要需要知道,他沈黛很厲害,贏了這場遊戲就行了。


    咕嚕嚕——


    沈黛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然而,這肚子叫仿佛是傳染病,甲班的學堂裏響起此起彼伏的「咕嚕」聲,像是一潮又一潮海浪。其中,也包括鬍子蒼白仙風道骨的屈夫子。


    學子們叫嚷著:「夫子,咱們偷偷去吃個月糖團吧?」


    屈夫子摸著鬍子,一臉肅穆,「不行。禮不能廢。大家喝酸梅湯喝飽吧。」屈夫子命書童去廚下提了兩銅吊酸梅湯來,給每位學子分了一大碗,給自己也分了一大碗。


    屈夫子一聲令下:「喝吧。」


    咕嘟嘟——


    整個學堂都是吞咽的聲音。


    甲班的學子們和夫子同時飲梅填止餓。


    這一次,因為溫朔不在旁邊盯著,沈黛把碗底的梅渣也舔了個幹淨,連最後一滴梅汁都被他卷進舌尖。他意猶未盡地抬頭看四周,發現學子們也都是沒喝飽的樣子,但沒人像他一樣舔碗。而屈夫子的鬍子上沾著點點晶瑩的酸梅湯,沒舔碗,在舔自己的嘴唇。


    屈夫子端著空碗,看一眼屋外的晚霞,抓碗的手放到背後,說:「散學。等到晚鼓響三次,大家記得攜帶各自的印章到地六樓前等著。不許遲到!」


    印章——


    原來溫朔刻瓜蒂印是後麵書祭要用。


    沈黛一想到這件東西就牙齒酸、心燒、渾身不得勁。


    在赤金色的夕陽下,甲乙丙丁班的一眾學子瘋也似地沖向自己的寢舍。剛剛結束一天的課業,他們每個人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疲色,反倒是沾染了碎金般的愉悅之色,仿佛這一天在這一刻才真正開始。沈黛慢慢沒入散學的人潮,推開了上前攙扶的僕婦。不知道為什麽,他特別想和其他人一樣,自己走迴寢舍。仿佛隻有這樣,他才是他們中真正的一員。


    沈黛吩咐焦二:「取一枚我的印來。」


    焦二問:「要取哪一枚?」


    哪一枚?


    沈黛愣了愣,反應過來劉鬥大概有許許多多的印。


    沈黛愣的不是沒想到劉鬥會有多餘的印,愣的是——你看,溫朔你為什麽要多此一舉給劉鬥刻印,人家有許許多多質地金貴的印,根本不可能稀罕你用南瓜蒂做的破印!


    沈黛讓焦二隨便取一方印給他。他捏著玉印,有氣無力、慢慢悠悠踱步到溫朔的西南院子裏。屋子的門開著,沈黛跨過門檻時,故意咳嗽了一聲,好讓溫朔知道自己進來了。


    屋子裏靜悄悄,沒等來溫朔那一句:「天迴,你來了啊。」


    沈黛憑經驗走到書案前,果然,溫朔還坐在書案前,但他此刻額頭枕著手臂,趴在桌案上,不時傳來均勻的唿吸聲,顯然是睡著了。


    他到底有幾天沒睡覺了啊?


    沈黛看見了靜臥在書案上蠟燭邊的瓜蒂印。沈黛瞥了眼一動不動的溫朔,沒發出腳步聲地走過去,拿起南瓜蒂印,定睛看了好一會兒。溫朔用砂紙仔細打磨過南瓜蒂了。整個印光滑而堅硬,和早上看到的已經全然不一樣。沈黛看著平麵上的四個字,他不認得,但知道那是「天迴星南」。


    然後,沈黛麵無表情地將瓜蒂印放到跳動的蠟燭火焰上。


    沈黛已經很小心地捏著長長的瓜藤,可火舌剛舔上瓜蒂,火星子如螢火蟲閃爍了一下,他還是被火苗燒了手指。他嘶了一聲,把點燃的南瓜蒂丟到一邊,含住燙傷的手指。


    一抬頭,沈黛對上一雙漆黑如海的眼眸。


    第088章 四惡道:畜生(十八)


    兩人的目光交錯、下落、凝滯,定格在那一枚沾了半邊菸灰的瓜蒂印上。


    沈黛一點都沒有被抓包的心虛和不安,相反,隻在心中暗嘆。


    好可惜——


    火隻是染黑了瓜蒂印的一小塊,並沒有真正燒起來把東西毀了。


    劉天迴的運氣真是太他媽的好了!


    沈黛抬起手,將手心攤開來給溫朔看手心的玉印,一副不知錯也滿不在乎的樣子說:「我不喜歡你刻的那四個字。我有自己的印。是我母親給的。」


    你的印太蹩腳。我不稀罕。還不如我母親給的高檔貨!


    溫朔神色如常,站起身,朝著沈黛走過來。溫朔把手伸過來。沈黛以為溫朔伸手是來抓取他手中的玉印來看,沒想到溫朔抓起的是他被火燙傷了的、沾了口水的那隻手。溫朔指間飛出一條光帶,像是小蛇一般包纏住沈黛的手指,剎那間,光帶收緊,與光帶一同消失的是沈黛手指上的燙傷。


    心疼你的小徒弟迫不及待給他治傷是吧?


    溫朔轉過身,抓來瓜蒂印,蹲下來,與沈黛平視,黑如點漆的雙眸中閃爍著碎光。


    溫朔道:「我曾對安樂公說過,沈遠山是我的故人。我也曾對遠山說過,他是我的朋友。故人也好,朋友也罷,因為我的自以為是,遠山好像找不到自己的人生了。對於遠山來說,重要的不是過去,而是他在這裏,並且正拚了命想要過好未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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