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還是捉住劉鬥的手腕,將他拉向了自己一邊。他抑製不住嘴角的笑容,嘶啞地道:「快了,快了,她就要憋死了。」


    沈黛的心髒怦怦亂跳,一半是因為殺人的爽快感,一半是因為強拉懦弱怕事之人見證死亡的戲謔感。兩者讓沈黛心潮澎湃,情緒像是浪潮一浪高過一浪拍在心間。


    突然,沈黛覺得雙目刺痛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摸下血珠子。沈黛因為太興奮,眼球裏的紅血絲爆裂,血色瞬間染紅他的眼眸。但他還是將血紅的兩顆眼珠子撐得渾圓,享受著眼前的一切。


    劉鬥的目光一觸上沈黛,看見他爬滿血絲的眼珠,嚇得趕緊挪開,一下又觸到僕婦的臉,嚇得又挪開。他的目光在兩者之間彈來彈去,無處安放,心如死灰。


    那些被風咒引來的水像是一片厚厚的水膜緊緊吸住僕婦的整張臉。她無法唿吸,無法唿喊,隻能徒然用手指抓脖子。又厚又黃的指甲在僕婦粗短的脖子上剌出條條血痕。那血痕淩亂無序、彼此交疊、又深又長、不斷淌下血,轉眼就讓脖子看起來不像是脖子,而是一塊爛肉。僕婦的臉越來越紫,最後成了一張凸出血紅眼睛的黝黑的麵。


    突然,僕婦如殭屍般抬起手,猛地躥起來,同手同腳往床外爬。


    沈黛身子撲過去,用手壓住僕婦的腿,「她想跑,幫我壓住她的手!」


    見劉鬥還傻坐在一邊,目光虛浮,魂都不知道被嚇到哪裏去了,沈黛用腳踹了劉鬥的腰一腳,嘶吼道:「幫忙!你現在是沈黛。要是出了事,死的肯定是你。」


    當然,沈黛沒把話說盡。要是此事敗露,他肯定會告訴焦二,是眼前的這個「沈黛」幹的。把鍋都推到劉鬥身上,反正,劉鬥死了,隻要沈黛屍體沒爛,曹雲肯定還能幫他縛魂。


    見劉鬥還是不動,沈黛催促:「你來替我。」


    沈黛現在慶幸劉鬥是個胖子,隨便一壓,就讓僕婦再難往前爬動。她現在徒留一雙指甲裏留著肉芽淋淋往下滴血的手胡亂抓帷幔。沈黛爬過僕婦的小腿、大腿、後腰、後背,用膝蓋死死壓住僕婦的肩膀,抬起上半身,喘息了一會兒。


    沈黛沉一口氣,咬牙,手掌抓住僕婦的手臂,「哢噠」一聲,卸下一條手臂,「哢噠」另一聲,卸下另一條手臂。沈黛抓起兩條手臂,轉身,丟到劉鬥腳邊。他看到劉鬥象徵意義地用手輕搭在僕婦的腳邊。手臂一被丟在劉鬥腳邊的那一刻,劉鬥痛苦地低唔一聲,用手蒙住臉。


    沈黛想不明白,明明他是在幫劉鬥,為什麽劉鬥一副被逼無奈、不情不願的樣子。


    被卸掉雙臂的僕婦像是條死魚般頭尾翹了一下,徹底不動了。


    僕婦死了。


    沈黛精疲力竭地倒向一邊,靠在床板上,折起一條腿,手搭在膝蓋上,十分不雅地趴開腿休息。


    沈黛壓低聲音道:「你可以把手挪開了。她已經咽氣了。不會再欺負你。」做完這一切,沈黛轉頭,取下左手邊的玻璃燈罩,吹滅了裏邊的火絨。床幃之內,一下子陷入一片昏暗,隻聽聞混亂急促的唿吸聲和隱隱約約的低泣聲。


    沈黛不耐煩道:「別再哭了,你想煩死我嗎?做都做了。不如再幫我個忙,把這裏收拾幹淨。」


    劉鬥聲音顫抖著道:「殺人埋屍這種事,我隻在話本子裏看過。我做不來的。我害怕血。肯定會暈倒的。而且——外麵那麽多人,還有焦二。他肯定會發現的。」


    「膽小如鼠。誰讓你埋起來了。」沈黛在心中腹誹,在七八個深唿吸後,他終於覺得氣順了起來,清清脆脆道,「把她吃了。」


    沈黛加重語氣補充:「從兩條手臂開始——一塊肉、一根骨頭都不準剩!」


    「你——」不用看,劉鬥此刻肯定抖如篩糠。


    暗也有好處。


    在黑暗裏,看不見長成自己樣子的東西變成窩囊廢的樣子。


    沈黛殺人之前就是想好了處理屍體的方法。本來就是熟門熟路的勾當。他招劉鬥進來,又不是喊他幫忙,而是為了處理屍體。


    良久的沉默後,沈黛沒有聽到熟悉的骨頭被嚼碎的「哢噠哢噠」聲。他明白劉鬥還是不敢。


    沈黛估摸還有兩三個時辰才天亮。兩夜觀察下來,外麵的僕婦十分貪睡,短時間被發現的可能性很小。他還有很多時間誘騙劉鬥。不對,外間的僕婦未必是貪睡,隻是夜裏禍禍少主人的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曾經——肯定發出過更加激烈的聲音。久而久之,再大的吵鬧聲也被視為正常。


    這是一場陳年舊疾,病瘡入骨,被折磨的是白帝城金尊玉貴的少主人。從某種意義上,劉鬥和沈黛有些想像。同樣被年長許多、強壯許多的人所欺淩。但沈黛今夜這麽做,並不是什麽同情心泛濫。高潔神聖地替劉鬥打抱不平。


    而是——


    僅僅想做從前做不到的事。他的肩膀越來越寬厚,手掌越來越有力,他把對於蘇大掌櫃的恨意發泄在另一個身上。


    他覺得很爽!


    他隱隱覺得可惜,蘇大掌櫃不是被他生吞活剝。


    沈黛盡量讓自己聲音顯得輕柔舒緩,但他做不到富含任何關切的感情:「她們這麽做多久了?」


    抽泣聲斷斷續續,過了好一會兒,才徹底止住,劉鬥疲軟無力的聲音傳來。


    「其實,我也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又是怎麽演變成這個樣子。你沒發覺嗎?小孩子的記性都不怎麽好,記憶是一個一個破碎的畫麵,就像走馬燈被燭火熏著走,是拚湊起來的沒有任何連貫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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