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像是從土窩裏冒出的三隻貓鼬,圓圓的腦袋呈波浪狀上下翻湧,打量前麵一夥兒妖怪。為首的是一隻巨大的黑蜘蛛精,四周圍著一圈蛇蟲鼠蟻。溫朔和阿鈴被蜘蛛絲纏成蛹狀,丟在地上。溫朔身上的咒枷已經暗下去。阿鈴上半個身子是人身,下半個身子卻是兩隻猛禽爪子——她應當是在化身的時候被蜘蛛絲纏住的。


    「牛郎,教主什麽時候來?」


    「教主的行蹤我怎麽可能知道。」


    「教主要的是招魂幡,我們交一隻鳥上去,教主會不會不高興?」


    「閉嘴。王元姬賊精,讓兔子精插著假的招魂幡到處招搖,自己用方寸之術把招魂幡藏起來。這鳥與王元姬形影不離,必然知道招魂幡在哪裏。交了她,就等於交了招魂幡。」


    「牛郎,我還是有點怵。」


    「怕就念一念本教教義,定一定神。」


    小妖怪們壘起一堆奇怪的石頭,圍成一個圈,雙臂舉於頭頂,雙掌平行麵對臉,對月三叩九拜,念念有詞:「……厄運……精神長存……」


    「差不多就成了。」蜘蛛精扒開又粗又黑猶如鋼筋的腿,爬到阿鈴身邊,用鐮刀一般的角勾阿鈴的頭髮,「小姑娘,說,你家夫人的招魂幡在哪裏?」


    阿鈴別過頭,從她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埋伏在不遠處的三人,她金色的瞳圈亮了亮,一言不發。


    嗬——


    這小女子倒是怪倔的。


    蜘蛛精用八條腿踹阿鈴,「說不說?不說——先扭斷你的鳥爪子!」蛇蟲鼠蟻朝阿鈴湧過來,「沒了腿的鳥可就不能落地,要一直飛到斷氣,活活累死。」


    溫朔睜開眼睛,擺尾驅趕掉一些阿鈴身邊的妖物,他坐起來,垂下頭,黑髮遮住他的黑眸,隔著薄紗一般的發簾看著蜘蛛精,「我來告訴你,你想要的東西在哪?」


    蜘蛛精呈之字形爬過來,彈出一隻腳擊在溫朔的額頭上,把溫朔一下子擊翻在地。蜘蛛精的八條腿順著溫朔的身體從腳爬到頭,如金鍾罩一般罩在溫朔身上,探出青麵獠牙的腦袋,張開長滿密牙掛著絲絲縷縷口水的嘴,朝溫朔吼了一聲,「你是誰?盯梢這麽久,今兒是頭一次見你。我看小姑娘給你餵藥。不會是哪裏冒出來的相好吧?」


    這邊蜘蛛精的話頭才起頭,那邊的一顆圓滾滾的頭也冒了起來,瞬時被一隻大手一把按下去,謝淵壓低聲音道:「桃子,別衝動!」


    一茬的安靜後,曹雲問:「厄運星君的精神是什麽?」


    桃萌想了想,「嗯——倒黴吧。」


    嘎嘎——


    土坑上方的枯樹的野鴨子驚起來,張開翅膀,撲稜稜往空中飛了幾丈,又落下來,正好落進土坑。謝淵撲住野鴨子,往坑外一拋,野鴨子一股腦往黑咕隆咚的地方鑽。


    溫朔和蜘蛛精同時轉頭,看著野鴨子的胖屁股消失在視線裏。


    溫朔道:「放了阿鈴。我就告訴你,招魂幡在哪裏。」


    蜘蛛精道:「我憑什麽信你?」


    蜘蛛精把腥臭的嘴湊到溫朔臉前,獠牙頂上溫朔的喉嚨,仿佛頃刻間就要將皮戳破。溫朔目不斜視,道:「你可以信三件事。你一時半刻撬不開她的嘴。王元姬的人很快就會找到這裏來。弄不到招魂幡,漱月犬會先卸了你的腿。」


    蜘蛛精翹起一條腿,「把女的鬆了。」


    阿鈴被鬆開,她站起來,手指尖化出峨眉刺,交疊在臉前,她麵無表情地看向溫朔,「你敢說出去,我殺了你。」


    「小姑娘不領你的情可不怪我。」蜘蛛精哈哈大笑,「小子,你的話現在可信些了。快說!說得我高興了,待會兒直接咬脖子,不那麽疼。」


    「你死過嗎?怎麽知道不疼?」溫朔黑眸緊緊盯著蜘蛛精,「你們——要用招魂幡為誰招魂?」


    蜘蛛精的黑眼珠子晶瑩如玻璃,在臉上動來動去,倒映出溫朔小小一個人影。


    「不說?」溫朔嗓音沙啞潮濕,「那我問得更清楚些。你們——要招蛾眉月的魂?」


    龐然巨物抖了一下,那極小的瞳孔迅速收縮,蜘蛛精一句話也沒說,但他整個身子緊了,又鬆了,八隻蜘蛛腳無措地劃來劃去,在碎石地上發出「沙沙沙」的聲響。


    蜘蛛精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夠了——已經足夠了。」隨著溫朔話音剛落,纏繞他身體的蜘蛛絲被一束金色的劍光劃開來,隨著一聲悽厲的慘叫,那劍意順著蜘蛛精蛋形的尾翼一直向上,將蜘蛛精從中間分開,開膛破肚,腥臭的汁液流淌在溫朔的臉上,蜘蛛精的身體朝兩邊倒去,遠遠看去,溫朔如同從蜘蛛精的腹中破腹鑽出。


    阿鈴和剩下的小妖怪打起來。


    桃萌、謝淵和曹雲也跳了出來。


    桃萌坐著符紙飄向溫朔。


    溫朔就躺在那裏,手中握著劍,睫毛一上一下煽動,扯出絲絲縷縷的藕絲掛在黑眸前,他仿佛被這些東西蒙蔽了雙眼,什麽也看不見。


    溫朔胡亂地抓住桃萌,「他們要——復活蛾眉月。」


    第040章 司馬家的血脈


    人們用異想天開來形容荒誕離奇、絕不可能發生之事。


    桃萌聽到溫朔說的「復活蛾眉月」,下意識便想到這個詞。他覺得可笑,並且真就笑了。可當他看到溫朔臉上那種明知一萬個不可能卻懷揣一個「萬一」、那種理智告訴自己「不該發生這樣的事」而情感告訴他「為什麽不能發生這樣的事」的表情時,笑容就卡在嘴角,笑聲從胸腔裏冒出,像打了個嗝,最後,如脆弱的泡泡般無聲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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