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早起吃了生薑,怪辣的!」謝淵用手掌扇風,跑到桌子邊,端起茶盅,一飲而盡,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轉,看向王元姬,又看向曹雲,「夫人,當年溫家家主也來過極樂坊?她為什麽來?抓狐狸?當時蛾眉月套著麻袋,根本沒人知道他在極樂坊。抓弟弟?連蛾眉月都不知道溫二就在泥人裏,她更加不會知道。還是溫望是來找你——尋仇?」


    「我和溫家有仇嗎?我怎麽不知道。」王元姬眨了眨眼睛,自顧自「哦」一聲,「你的意思,死鬼和溫氏某個女子相戀,她就和我有仇了?在你看來,女人和女人之間橫插一個男人,她們就互相看不對眼,必要鬥上一鬥了?你也太小看女人了。」


    王元姬攏一攏鬢髮,「溫望是為了招魂幡來的,她家裏什麽人的魂兒丟了,要用我的經幡招魂。我與那死鬼早就恩斷義絕,我才不在乎他死不死,和誰相好。我隻可憐那些被他丟在人世的寡母,力所能及地對他們拂照。小孩亮起幽瞳,我自然知他是司馬家的後人、哎,又是死鬼留下的一筆怨債。」


    「你說對那些女人沒有一點怨氣?我不信。否則,你怎麽會把公主殿下這個人當成是極樂坊的禁忌?還不是因為——司馬將軍思慕人家女孩子,求而不得,怎麽說來著——白月光?我可是聽出來羨慕嫉妒恨的味道。」謝淵笑嘻嘻道。


    「遙遙星漢知我心,誰沾死鬼誰不幸。」王元姬薄唇勾起笑,「衣衫不整的小朋友,激將法對我不管用哦。我這人遇上軟和的人還好說,來硬的,來陰的,都是行不通的。我的確痛恨公主,但絕不是因為那隻死鬼。」


    謝淵被人戳穿,臉上一點不僵硬,連連作揖,「好吧,夫人,是我道行淺了,剛才多有言語冒犯,還望夫人大人大量,不和小朋友一般見識。」


    王元姬脆生生道:「油嘴滑舌,必是個薄倖的!」她因放風箏春衫盡濕,別過身子,拉一拉衣襟透氣,「我要迴去換衣服。話已說盡,送客。」


    謝淵看向溫朔,想討個主意。溫朔周身的咒枷亮起來,黑眸渾濁,搖搖欲墜,被謝淵伸出來的手扶住,才沒有跌倒。


    曹雲雙手捏拳垂在身體兩側,低頭,道:「王夫人,我就是曹雲。」


    王元姬臉色一肅,「你——敢來此地!阿鈴,打出去!」


    第038章 一百零七名少女的性命


    阿鈴平地而起,飛出三丈高,雙臂展開,手掌下勾呈猛禽爪狀,潔白的臉色長出羽毛,化為夜梟,朝曹雲俯衝而來。


    曹雲身子後仰,繃直腳背,腳尖擦地向後退,左手指尖已套上虎爪匕首的圈,繞起虛晃的匕花,右臂折起將另一隻虎爪匕首反握橫於眉前。


    「叮」一聲——


    鳥喙與玄鐵鍛造的匕首相交,擦出銀色的火星子。


    一人一獸平行向後退。


    曹雲左手的匕首迅速跟上,猛地一擊,以匕首柄痛擊阿鈴的下腹,將阿玲彈出去幾尺。曹雲繡鞋的後跟落地,膝蓋一彎一直,借力向後在空中燕子翻身,她一身紅裙,形如躍水而折的一尾鯉,穩穩落地,左手與左手同時旋轉匕首,一橫一豎,流暢靈動。


    「滾!」王元姬如惡龍飛騰出深潭時發出的一聲咆哮,她身後燃起巨大的藍色鬼火,火舌描著一個駝背老婦的身形,那團藍火越來越大,幾乎要將身前的少女吞沒,隨著王元姬抬手臂,藍火也抬起手臂。


    「小師妹——」溫朔喊道。


    曹雲看到溫朔倒在地上,蜷縮起身子,臉和脖子上亮起金色的蛇形咒文。謝淵正朝他快步跑來。溫朔慢慢抬起顫抖的手,將手心裏熟睡的陶泥小人交到謝淵手掌中。


    王元姬與鬼火同時轉頭,盯了溫朔一會兒,幽蘭的鬼火逐漸矮下去,直至熄滅。王元姬走到溫朔身邊,眼簾垂下來,「她的事不許再問。我準你們留宿一夜。」她喊了一聲,「阿鈴,去安排屋子。請大夫,給小孩餵藥。」


    阿鈴又恢復少女身,彎身,將戴在腳腕上的鈴鐺撥了幾下,轉到腳踝前麵,站直後,冷淡地掃了一眼曹雲,「跟我來。」


    阿鈴安排了一座幽靜的小院給三人留宿。


    曹雲在屋子裏待了會兒,天漸漸沉下來,她坐在床榻邊的地上發呆,屋裏越來越暗,她甚至沒意識到可以點燈。起先,霞光能從綠紗窗的縫隙斜斜投進來,曹雲坐的那半間屋子暗,另半間屋子亮,半個時辰後,暗如潮水向另一半湧去,整間屋子都籠罩在黑暗中。


    曹雲努力從漫長的歲月裏拾出記憶碎片,添上一些想像,拚湊出那些亦真亦幻、可能發生過又可能是自己捏造出來的過去。她想自己琢磨出來,王元姬為何如此恨她,有關先生的一切——她更想記起來。


    曹雲死的時候堪堪十九歲,她真正活過的也隻有這十九歲,十九年的嬌生慣養、花團錦簇,隨後的四百多年與其說是活著,不如是寄生,她是寄生於人世間渾渾噩噩的行屍走獸。


    也不知是混亂的記憶迫得曹雲喘不過氣,還是幽暗的環境加重了心裏這份悶,她覺得喘不過氣,站起來,推開屋門,想到院子裏散一散。


    推門便見蒼穹之上一輪即滿未滿的月,投下皎潔月光,院中石磚上一片清輝,夜闌夾雜著某種草木的清新之香輕撫臉頰,「咚咚咚」,搗衣聲不時傳來。


    院子的角落裏,方有缺正在用棒槌衣,旁邊蹲著「看熱鬧」的謝淵,正在對方有缺指指點點,就仿佛他一個貴公子就是比別人知道怎麽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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