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豔陽高照。


    山頂之上,一個老者和一個高大青年並肩而立,視線同時投向山腰。


    在那裏,正有兩道身影在高速移動、糾纏,空氣中如同發生雷鳴般的爆響!


    一道身影著黑衣,高而瘦,另一道身影著青衣,矮而胖。


    隨著兩人的糾纏碰撞,散逸在山間的天地元氣被緩緩牽動,聲勢越發浩大。


    高大青年有些讚歎般說道:“大師兄和二師兄,過去的五年裏,實在是進步如飛!”


    站在一旁的老者自然是這座安平山的主人,範雎。


    他又盯了一會山腰間的兩人,最終將視線緩緩轉到高大青年的臉上。


    “陳寶,其實剛入門時,你的天賦和戰力不遜色於嬴坤和百裏孟明。”


    “但你知道為什麽,這些年下來,你慢慢被他們甩開了嗎?”


    被稱作陳寶的高大青年一愣,若有所思的說道:“是因為勤奮嗎?”


    誰想範雎搖了搖頭。


    “你每日五更起,三更睡,苦修不輟,論勤奮,不遜色於任何人。”


    陳寶又想了想,輕輕歎了口氣:“那就是弟子,天賦不行了。”


    可範雎仍是搖頭:“你若天賦不行,怎會登上這安平山?”


    陳寶撓了撓後腦勺,一副懵懂的神情:“弟子實在不知,請師傅賜教。”


    範雎重新將視線投向山腰處,兩人交手的聲勢越來越大,甚至連山間用於穩固山體的禁製都被觸動。


    “嫉妒。”


    陳寶一愣:“嫉妒?”


    範雎又意味深長的重複了一遍。


    “是嫉妒。”


    陳寶有些神情茫然的望著師父,不明所以。


    而範雎有些感歎的說道。


    “自古以來,所謂大世,往往會湧現無數天才碰撞、廝殺。”


    “可是等到一代的大爭之世落幕,為何能站在天人之巔的人物,總是隻有那寥寥幾位?”


    “你難道以為,站在頂峰的那幾個人,真的就是才情天賦最出眾的嗎?”


    陳寶呆呆的說道:“難道不是嗎?”


    “我自小就聽說過,天秦神國之中,如商君、師父、尉太尉這等站在天人之巔的強者,都是一世之中的最耀眼的存在!”


    範雎的眼中仿佛流露出一抹追憶之色,又輕輕搖頭。


    “謠傳!”


    “拋開商君這個怪胎不談,無論是老夫還是尉繚,還是北晉、南楚那幾位天人,甚至包括東齊的那位當世聖人,也許在各自的時代都算得上是天才,但絕不是最頂尖之人。”


    陳寶有些驚歎的問道:“那是為何......”


    “因為嫉妒!”


    範雎的語氣忽然顯得堅定。


    “一個天才,唯有麵對同行更前者,生出嫉妒之心,才能爆發出最強的爭鬥之心。”


    “隻有天才,才能激發天才!”


    “所謂大爭之世,正是天才與天才的搏殺與糾纏!”


    “不爭,便無以問鼎!”


    “隻有天才,才能激發天才......”


    “我的進步如此之慢,是因為我從未嫉妒,從未想過與師兄產生相爭之心嗎......”


    陳寶口中喃喃,若有所思的說道。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指了指身後。


    “可陸道長的修為進步如此之快,也是因為對兩位師兄起了嫉妒之心嗎?”


    原本泛出欣慰之情的範雎,忽然臉色一僵。


    許久,他才臉色難看的悶悶出聲。


    “這狗東西是個怪胎,你不要他比!”


    此時此刻,被稱作狗東西和怪胎的年輕道士,正捧著一本書,躺在安平山頂的一棵樹下。


    秋日的豔陽透過樹葉的縫隙,斑斑點點的照在他臉上。


    風吹亂道髻之下的發縷,書頁一頁一頁的翻動,道士神情專注,口中念念有詞。


    隻有湊近聽,才能隱隱聽到他口中的內容。


    “西門.......”


    “李瓶......”


    “交頸......鴛鴦.....”


    “握住...........”


    “一對.......”


    “那活兒.......”


    “坐上......恰恰鶯聲.....”  良久,道士戀戀不舍又心滿意足的合上書頁,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得到了升華和淨化。


    他將書揣迴胸前,兩手枕在腦後,看了眼站在崖邊品頭論足的一對師徒,隱隱聽得到山腰間傳來的打鬥聲音,撇了撇嘴。


    時間真是不值錢啊,一晃,他已經在這座安平山上,度過五年了。


    不過有一說一,自從離開邾國進入鹹陽城,在安平山上的這五年,還蠻令人愉悅的。


    原因無他,範雎的藏書,實在太精彩了!


    如範雎所言,他的收藏涵蓋秦國千萬裏疆域千年來所有的繪本精華。


    數以十萬計的文學家,在整整一千年裏,用同一種題材,同一種顏色書寫故事。


    這故事,得寫出什麽樣的花來?!


    真是百花齊放,屢創新高!


    除此以外,還有一點,令陸玄也頗為滿意。


    山上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範雎在內的師徒四人。


    雖然範雎本人常常需要下山處理公務,但山上還剩四人。


    四個人,可以幹什麽?


    當然是拚刺.......打麻將!


    第一年的時候,趁著範雎下山主考的空檔,陸玄曾拉著師兄弟三人激戰過整整一月!


    範雎的這幾個徒弟裏,老大嬴坤為人惡心,牌路更惡心。


    老三陳寶雖然憨厚,但腦子不行。


    隻有老二百裏孟明,雖然人長得醜了一點,但的確很機靈,是陸玄固定的搭檔。


    於是陸玄搭檔著機靈的百裏孟明,常常能和為人惡心的嬴坤帶著傻大個陳寶,戰到天昏地暗,不分勝負。


    雖然百裏孟明常常心口不一的表示:自己就是帶頭豬也該贏了。


    但陸玄不以為意,仍對通往雀聖之路充滿熱情。


    不過唯一遺憾的是,隻要範雎在山上,這三個弟子就乖得像鵪鶉一樣。


    為了不被範雎發現牌桌上麵的事,幾人平時甚至願意裝成傻嗶。


    麻將?什麽是麻將?


    是笑笑生的書裏,武大做炊餅的那個麻醬嗎?


    每當這時,陸玄隻能在樹下欣賞文學名著,邊看著三人賣力修煉,同時心底微微感歎。


    慫,都慫!


    滿山雀友,隻有我一人,有雀聖之資!


    正當陸玄微微感慨之時,有嗡嗡的聲音響起,一隻秋蚊子趴到他臉上。


    道士屏息凝神,從茂密的額角拔下一根碎發,真氣輕輕鼓蕩,碎發變成一根毛細的鋼針。


    噗嗤。


    鋼針從蚊子的腿根透體而過,然後直直的釘到陸玄背靠的樹上。


    此時若有人仔細看去,會驚訝的發現,那棵樹的底部,密密麻麻地插著如針的頭發。


    而每一根頭發上,都掛著一隻蚊子!


    那是陸玄從今夏開始,就收集於此的蚊子屍體,築成京觀!


    為的,是震懾膽敢侵犯他玉體的一切蚊蟲!


    正當陸玄躺在樹下,仰著腦袋欣賞自己今夏以來的戰果時,忽然感到有一片陰影,擋住了他的光。


    是仍穿著那身洗得發白衣裳的範雎,低著頭看著陸玄,又看了看陸玄用蚊子所造的京觀,神情有些奇怪。


    “你小子,每天到底都在幹什麽?”


    陸玄躺在地上,張著嘴巴想了想。


    “晃膀子。”


    “什麽?”


    陸玄輕輕歎了口氣:“我說,我每天都在晃膀子。”


    範雎皺了皺眉,仍然沒聽懂,但還是規勸道。


    “不管你是晃膀子還是晃腦袋,你已經在虛極巔峰賴了三年,為什麽拖到現在還不凝聚神魂?”


    陸玄翻了個白眼,沒有迴答。


    虛極境界開始,武者開發出神念,已能神念外放,用於偵查、攻擊,調動天地元氣......有種種妙用。


    但對於真正的強者來說,神念在戰鬥中所能呈現出的強度,恰如腦中嬰兒,脆弱不堪。


    想要真正在戰鬥中,發揮出毀天滅地的力量,必須要將神念淬煉到極致,使神念成為神魂。


    如此,才算到達下一境界——抱樸!


    而範雎早已看出,陸玄在三年前,就已經臻至了虛極巔峰,滿足了淬煉神魂的要求。


    但這家夥仍然每日躺在樹下悠遊自在,即便範雎已經將抱樸境界的功法遞到他麵前,陸玄仍然沒有動作。


    因此他時時會來關切和督促。


    看見陸玄如此反應,範雎直言問道。


    “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如果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問老夫。”


    “你雖未正式拜師,但在老夫心裏,也把你當做親徒弟一樣看待。”


    陸玄慢慢坐起身,拍了拍手,有些無奈的看著範雎。


    “你知道澳大利亞有4700萬隻袋鼠嗎?”


    “什麽?”


    範雎的神情中露出疑惑,眉頭皺得更深。


    陸玄深深的歎了口氣:“你知道嗎,梵蒂岡常住人口隻有800人。”


    “如果澳大利亞的袋鼠決定入侵梵蒂岡,每個梵蒂岡人要抵禦隻袋鼠的進攻。”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作為堂堂太學院長,連這都不知道,甚至都不在乎梵蒂岡人民的死活,你還有臉來關心我的修行?!”


    “範雎,為父對你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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