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曇斂目拱手:「屬下不敢。」


    老魔主笑眯眯的看向身旁抖若篩糠的安又寧,語氣愈發和緩:「怎怕成這樣?」


    麵對老魔主的詢問,安又寧更加慌張無措。


    領兵打仗?


    他怎麽可以!


    安又寧雖然平日裏沒少替謝曇除去敵人,但那都是他單槍匹馬,埋伏刺殺。


    且不說他實力如何,他胸無韜略,怎可居重位?


    更別提要打的那個地方曾一度也被他當作自己的家!


    安又寧咬唇,不敢抬頭看老魔主,隻努力讓自己的拒絕聽起來鎮定一些,嗓音卻還是帶出一絲哽咽:「我、我怕辜負您的美意……」


    「主上!」一道青年蓬勃的嗓音響起,打斷了安又寧的支吾,眾人循聲望去,就見襄德城主對麵端坐的北望城城主,一撞雙臂護甲,引起了堂上眾人注意,「屬下以為大不妥!」


    北望城城主何北望是一個參加宴席仍著勁裝高髻青年,他頭髮淩亂且張揚的垂在腦後,公然嫌棄老魔主的主意道:「主上,您瞧,您隻是問問話,這小侍衛就抖的坐不穩了,膽子小成這樣,怕不是去打仗,而是直接送命去的,怕是事後對方還能顛著這小子的人頭玩兒!」


    北望城主不滿道:「他死了可不打緊,到時候人說我魔域無人,衝鋒陷陣都隻能派出個隻會哭喪的草包,豈不是墮了我魔域的鼎鼎威名!」


    北望城主一甩頭,撩發於堂中撩袍一跪,抱拳揚聲:「屬下不才,願為主上分憂,作那柄衝鋒陷陣的打頭銀槍!」


    堂中霎靜,老魔主笑出聲來。


    「好,」老魔主沉吟良久,仿佛已將安又寧作將之事拋擲九霄雲外,隻欣慰的看向下首道,「何卿年輕有為,膽氣豪壯,那便——就這麽定了。」


    北望城主欣然領命。


    這般短的時間便真的定下討伐人選,堂下肉眼可見的人心浮動,對目譁然。


    老魔主咳嗽一聲,堂下私語驟消,老魔主卻仿佛沒有注意到一般,隻斂目嘆息一聲,復抬眼看向了一旁的安又寧。


    模樣瞧著甚是為難。


    半晌,老魔主才看著安又寧又嘆了一句:「可惜了。」


    安又寧不知老魔主可惜什麽,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手再次被老魔主牽了起來,老魔主甚至還親切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老魔主仍是那副和和氣氣的模樣,卻道:「好孩子,可嚇到了?下去歇著罷。」


    安又寧雖然一直想不太明白這堂中來迴打的什麽機鋒,但他直覺敏銳,老魔主說完這句話後,安又寧便覺危機已去,他暫時安全了,忙垂首領命。


    老魔主卻一副不放心的模樣,甚至叫來了鷹侍,親自半托半護的送安又寧出了宴客堂。


    防風一直在宴客堂外待命,見鷹侍扶著安又寧出來,一直懸吊的心才微鬆,忙上前接引過來。


    安又寧本就硬撐,堂中又是驚嚇又是受傷,此時竟再支撐不住,開始發起高熱來,防風一靠近,便察覺出他不同尋常的體溫。


    防風背起安又寧向熙寧院疾步而去。


    安又寧臉燒的通紅,半路上卻清醒片刻,阻攔防風道:「去、去棲梧堂。」


    安又寧咳嗽兩聲,堅持道:「我想等阿曇。」


    謝曇今日宴客堂對他態度匪夷所思,他不想不明不白的連自己哪裏惹了謝曇嫌惡都不知。他其實想,他想等阿曇迴來,親口問上一問,他哪裏做的不對,他可以改,他都可以改的。


    隻要阿曇不再厭棄他,不再……想著把他送給別人。


    防風腳步停下,卻眉頭緊皺,一時犯了難。


    棲梧堂不僅是謝曇行臥之地,更是他籌謀私地,輕易不得進。


    就算是安又寧。


    安又寧唿出的熱氣灼人,卻敏感的發覺到防風的為難,立刻舉誓保證道:「你就將我放在抱廈外就成,我就坐在台階上等阿曇,我保證不會進去,你……咳咳,你放心罷。」


    防風躊躇一瞬,終還是轉了腳步,向棲梧堂行去。


    防風將安又寧小心的從背上扶下,安又寧扶著抱廈前的廊柱彎腰咳嗽半晌,才終於挨靠著廊柱慢慢抱膝坐下,睜著一雙燒的通紅又迷濛水潤的雙眼癡癡的望著院門口。


    他一動不動,隻偶爾咳幾聲,顯得乖巧又安靜。


    天寒地凍,北風陰冷,針砭刺骨。


    防風一旁站不下去了,勸道:「去耳房等也是一樣的。」


    耳房雖小,但五髒俱全,且還有地龍,總歸是暖和舒適的。


    安又寧又咳幾聲,卻啞著嗓子輕輕拒絕道:「我去了……咳咳、咳,伺候的僕從便、咳咳、便沒地兒取暖歇夜了。」


    安又寧身份雖隻是個侍衛,但他與謝曇之間不清白的曖昧關係,府中僕從大部分還是心知肚明的,大家都是靠自身本事吃飯的,一向瞧不起安又寧這種媚上之行,安又寧若去了耳房,為了避嫌恐惹眾人怨言,為他不好的風評與處事再雪上加霜。


    他本就夠惹人嫌惡了。


    安又寧目光淺淺淡淡的,反迴過頭來勸慰防風:「我坐在這便很好,咳咳、咳防風你去忙你的事罷。」


    防風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片刻後道:「我叫連召來。」


    說完也不等安又寧反應,轉身出了院門。


    黑夜沉沉,幸有孤月相伴。


    安又寧抱膝依靠著廊柱昏昏沉沉的坐著,一會兒覺得熱的要命,他兩邊的耳朵似乎都要燒掉了,一會兒卻又覺如墜冰窟,牙齒打顫,連口中熱氣傾吐之間都會凝結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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