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釉倒是不在意空氣渾濁的問題,他一直低著頭,甚至屏著唿吸。他自己走路的次數還是少,不看路總覺得自己的兩條腿會絆在一起,隻好偷偷摸摸地抓住沈寂宵的袖口,這樣運氣不好摔了能被快速扶起來。


    「年齡。」他們被短暫地攔了一下。


    沈寂宵熟練地出示了兩張冒險者工會的身份證明,是很早就準備的假證,專門用於在外潛伏——此刻被用於不務正業。


    「可以進了,歡迎光臨利特酒館。兩位喝點什麽?」


    沈寂宵要了份菜單,想同小水母介紹介紹,甚至想把什麽酒的歷史文化傳統也都說出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像一隻開屏的孔雀,遇到什麽都急著站出來展露自己,哪怕隻是一杯酒。


    「這是……」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便打住了。


    他察覺到半個酒館的視線的視線都在他們身上,倒沒有什麽惡意,大部分都是好奇。畢竟沈寂宵和小水母進來的時候沒有對自己的魔力做偽裝,他們兩位都算非人和半非人,血液裏充盈著大量的魔力。


    又是生麵孔,又強,又長得好看。


    小水母也發現了這種注視,他平等地對每一個人微笑,絲毫沒有認識到自己的臉殺傷力很大。


    「您的酒。」他們做了幾分鍾,什麽都還沒做,就有人端來了酒。


    沈寂宵:「我們沒點。」


    「是那桌的客人送的。」服務生微微彎腰,退了下去。


    沈寂宵:「……」


    唐釉看著漂亮的、呈現藍色的酒液,心裏大為好奇,同時也對送他們酒的人產生了興趣:「這座城市的人類真好,之前在衣服店的時候就有人送我花,現在又送酒。」


    「之前有人送你花?」沈寂宵詫異。


    「是呀,你去結帳的時候別人送我的。」唐釉從口袋裏摸出一多純白的白蘭花,被裝在一個薄殼裏,「我用精神力保存起來了。」


    沈寂宵沉默。


    他要了兩杯酒,喝了一口,隻覺得沒什麽特別的,算是普通酒館的水平,迴味苦澀。


    很快,他們桌上又被送了幾杯酒,甚至來了人搭訕。


    小水母安安靜靜的捧著酒,看起來像個社恐,但其實外向得不能再外向了,他願意和每一個過來的人類聊天,很高興他們願意送酒過來。


    看著小水母和別人交談時露出的微笑,沈寂宵有點莫名的坐立不安。他吸了口氣,等到安靜下去,問:「要上去看看嗎?據說這家酒館的天台風景很好。」


    「好呀。」


    他們上了天台。


    天台風景好的話都是沈寂宵瞎編的,實際上隻有幾張破爛的藤編椅子,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因為已經到了晚上,看不清顏色。


    甚至沒有星星,烏雲遮住了月亮,隻有冷風吹啊吹。


    但唐釉不覺得有什麽不好:「這裏的人類好熱情哦。」


    沈寂宵:「嗯。」


    唐釉覺得小沈有點不高興,但是找不到原因。他想了想,覺得可能是酒的緣故:「但是酒不好喝。」他手上那杯酒都沒怎麽動。


    「不好喝嗎?」沈寂宵看了一眼,他給唐釉挑的是最合適新人入口的酒了,很清新。


    「苦的。」唐釉看著沈寂宵手上的,「我可以喝你那杯嗎?」


    沈寂宵喝了不少,也許他那杯口味還可以。唐釉這樣想。


    沈寂宵那杯酒就放在天台的欄杆上,他也沒多想,拿起了,淺淺地喝了一口:「咦,不好喝……人魚,你看我幹什麽?」


    「……沒什麽。」沈寂宵挪開視線。他本來想著要給唐釉新點一杯的,那杯酒他喝過,唐釉再喝,有些怪怪的。


    他重新拿迴自己的酒:「喝不慣就別喝了。」


    兩人在天台靜坐片刻,什麽都沒做。


    沈寂宵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他本意是想要叫小水母高興點的,算是賠罪,結果他買東西,小水母反應淡淡的,一起喝酒,小水母反應還是淡淡的,雖說小水母總是維持著一種淡淡的、愉快的情緒,但沈寂宵並不滿足於此。


    他想要一些更特別的反應,一些……有別於小水母對待其他人的反應。


    沈寂宵躊躇片刻,鼓起勇氣——實際上他並不知道為什麽開口說一句話會這樣難,他寧可出去處理各種雜事,哪怕告訴他明天得去幹掉一個大魔法師,也比此刻要輕鬆些。


    「唐釉……」他垂在一邊的手握住了陶瓷杯子,手指的溫度幾乎把玻璃杯捂熱,「你喜歡什麽?」


    其實他真的想問小水母,什麽樣的事情會讓他很高興,但話到嘴邊說不出口。哪怕在海底生活了一段時間,他也沒有辦法像小水母這樣,有什麽說什麽,一切都直來直去的。


    「嗯?」唐釉抬起頭,不知道沈寂宵問這個做什麽,「我喜歡珍珠。」


    「除了珍珠以外的。」沈寂宵又補充了一句,「在陸地上。」


    他聲音十分的緩慢,像是每一個字都要深思熟慮,說完一句,端起手邊的酒杯,一口氣喝了一大半,直到身體微微發熱:「之前的那件事,我很抱歉,我想我被人魚的血脈控製住了,做出了一些不好的舉動。」


    「沒事呀。」小水母早就已經略過這件事了,「那不是你的錯。」


    他也喝了一口酒水,但隻是舌尖沾了沾。唐釉之前死纏爛打地才叫沈寂宵把他帶進酒館,現在絕對不會說自己喝不慣這玩意。他想了想:「在陸地上,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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