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給你弄個湯婆子來!”蘇蓁蓁道。


    “不用!”魏寒伸手扯住她衣角,“緩緩,我不是冷……”


    “不是冷,抖什麽?”蘇蓁蓁迴頭看他。


    “是……”魏寒麵色微紅,張口結舌,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迴答。


    蘇蓁蓁盯著他看了片刻,“啊”了一聲,道:“對不起,我倒忘了這一茬了!”


    魏寒不習慣跟人有肢體接觸。


    前世她每次靠近他,他都十分抗拒緊張,有時迫不得已被她靠近,他就會有這樣奇怪的反應。


    “我會盡量注意……”蘇蓁蓁道,頓了頓,又問:“你平時洗漱,是你小廝照顧的嗎?”


    魏寒搖頭:“我都是自已做,不過,你要注意什麽?”


    “你的小廝觸碰到你,你也會覺得很別扭嗎?”蘇蓁蓁不答反問。


    魏寒呆呆看著她。


    這會兒,他好像有點明白她在說什麽了。


    意思是,他剛才那種反應,是因為,別擰嗎?


    她哪來這種認知?


    “緩緩,我們,是第一天認識嗎?”魏寒啞然失笑。


    “你這說的是廢話!”蘇蓁蓁白了他一眼。


    “我們是第一次有接觸嗎?”魏寒又問。


    蘇蓁蓁愣怔了一下,臉“唰”地一下紅了。


    她都差點忘了,這個人,在之前,無數次的,占她的便宜,莫說是肢體接觸,他分明都抱過她的好不好?


    那個時候,他抖了嗎?


    沒有!


    那時都沒抖,那現在發抖,肯定就跟那莫名其妙的身體怪癖無關了!


    “所以,你到底抖什麽?”蘇蓁蓁睜大眼睛看著他,“傷口疼得厲害?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找林姐……”


    “不用!”魏寒哭笑不得,“你繼續吧!我這迴,保證不抖了!”


    蘇蓁蓁看著他,心內狐疑,但他既然這麽說,她也就繼續幫他擦拭。


    他果然沒怎麽抖。


    蘇蓁蓁放下心來,目光落在他染血的外衫上,便道:“這外衫染了血,也剪掉扔了吧!”


    說著,拿過剪刀來。


    “別!”魏寒短促的叫了一聲。


    “怎麽?”蘇蓁蓁問。


    “有點舍不得……”魏寒皺著眉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領,“我特別喜歡這衣裳!這是你設計,伯母親手幫我縫的……”


    蘇蓁蓁這才注意到,原來他穿著的還是那日在王府穿的紅衣裳。


    “都是紅色,染了血也不明顯……”魏寒道,“我脫下來吧!想法子漿洗一下,還是可以穿的!”


    “瘋了吧?”蘇蓁蓁掠他一眼,“一件衣裳,有什麽好稀罕的?總不能為了這一件衣裳,再扯裂你傷口吧?”


    “我小心點兒,應該沒事……”魏寒滿臉的不舍得。


    蘇蓁蓁卻不管他,剪刀一拿,哧啦啦就剪開了。


    “哎!”魏寒癟眉皺眼,“你這人真狠心哪!多好看的衣裳……”


    “明兒賠你一件一模一樣的!”蘇蓁蓁拿話堵他的嘴。


    “當真?”魏寒眼前一亮。


    “一件衣裳,誰還騙你不成?”蘇蓁蓁輕哼一聲,小心翼翼的將那剪破的衣裳,從他身底抽出來,扔到一旁。


    “裏麵的內衫,暫時沒有衣裳可換,你隻能忍忍了!”她道,頓了頓,又道:“那血粘在上麵,一定很難受!這樣吧,我幫你塞些幹淨的紗布在裏頭吧!”


    說完,便去準備紗布,疊成一大塊,放在火盆上烤著,烤得熱烘烘的,便解開他的衣領,將那幹淨的熱紗布隔在被血染透的內衫之間。


    肌膚接觸到幹燥溫柔又*的紗布,那種清潔舒適的感覺,讓魏寒的身體,又不自覺的輕顫起來。


    蘇蓁蓁敏銳的感覺到了。


    她下意識的掠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瞧見她眉眼間的擔心,魏寒這迴主動招認了。


    “不是因為冷,也不是因為疼,就是……有點……激動……”


    “激動?”蘇蓁蓁愕然。


    “是!”魏寒頗有些羞赧,但還是認真答:“第一次被人這麽細心照顧著,覺得很溫暖,也很幸福,就忍不住……激動了……”


    蘇蓁蓁:“……”


    這叫什麽話?


    如果不是他傷著,她真想對著他翻個大大的白眼!


    但想著他現在的慘狀,她還是生生忍住了。


    “緩緩,我沒騙你,我說的,是真的……”魏寒看著她,眸光微黯,音色暗啞。


    “自我記事起,就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沒有人這麽貼心細心的照顧過我……”


    蘇蓁蓁本來是真不信的,然而目光觸到他沉鬱的黑眸,心裏忽地一酸。


    陳氏是什麽樣的人,已經被證實了。


    一個從小到大,都想殺他的女人,自然是不可能對他好的。


    “那你小時候,身邊沒有婢女小廝嗎?”她問。


    “有!”魏寒迴,“不過,陳氏不誰他們照顧我!說是要從小鍛煉我,所以,從我記事起,三四歲的樣子吧,什麽都要自己做,哪怕生病的時候……”


    三四歲……


    蘇蓁蓁心裏一顫。


    陳氏果然是夠狠的!


    難怪長大後的魏寒,做起那些日常瑣事來,那般的熟稔利索……


    “三四歲之前的事,我記不得了……”魏寒又道,“不過,從我有記憶起,便一直活得很孤單,沒人跟我玩兒,沒人跟我說過,沒人抱我,沒人對我笑……”


    “你祖父和父親不是很疼愛你嗎?”蘇蓁蓁輕聲道。


    “祖父更疼愛我!”魏寒迴,“可他並不能常常陪我,他很忙,後來我五歲時,他便去世了!父親比較嚴厲,也很忙……”


    他說到一半,忽然自嘲的笑:“那個時候,我常常想,為什麽我有父親母親,卻活得比慈恩院的孤都不如!”


    “那些孩子們,生病了,還有院裏的姑姑們抱著哄著……”


    “後來我生病,便偷跑去慈恩院,將祖父和父親的壓歲錢給她,請那裏的姑姑抱抱我,哄哄我,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蘇蓁蓁呆呆看著他。


    這些事,她前世不曾聽他講過。


    她沒想到,他兒時竟過得這般淒慘……


    “是啊,有點傻……”她喃喃道,“誰會去求一個擁抱呢!”


    “是啊!”魏寒笑得淒涼,“可能世間也隻有這麽一個可憐蟲,會有這麽卑微的念頭吧!因為從來不曾擁有過,便格外渴求,以致於……”


    他說到下一句,不知想到什麽,倏地噤聲。


    然而,那麵色卻愈發難看。


    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液,眼眶微紅,伸手把被子拉起來,蒙住了自已的頭。


    蘇蓁蓁看著他。


    他是要躲在被子裏哭嗎?


    將來要做燕北王的人,居然,也會像個小孩子似的,蒙著頭哭嗎?


    蘇蓁蓁輕歎一聲站起來。


    “現在受傷了……所以,是想要一個抱抱嗎?”


    她站在他床邊問。


    “嗯?”魏寒沒太聽清,把被子略放下一點,露出半個腦袋來。


    蘇蓁蓁看到他的眼睛紅紅的,瞧起來委屈可憐的樣子,也就沒再糾結,俯下身去,隔著被子,抱住了他。


    她的發絲軟軟的,輕輕的垂在他脖頸間,白嫩的肌膚,輕蹭上他的下巴。


    魏寒一僵,隨即,又劇烈的顫抖起來。


    “緩緩?”他顫聲輕叫。


    “還要糖嗎?”蘇蓁蓁又問。


    “什麽?”魏寒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腦子裏像是有誰在裏頭放了一支煙花,璀璨絢爛。


    “小孩子吃藥嫌苦,就會要糖……”蘇蓁蓁道,“不過,今日要也沒有,便先欠著吧!明兒再給!”


    魏寒聽懂她的話,心中的歡喜,滿得快要溢出來。


    他下意識的想要伸出手抱住她。


    然而手舉到一半,到底是沒敢落在她腰上,隻是在隔著她一指的位置停下了,虛虛的籠著她。


    一時間,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一室靜寂,燭火搖曳,能聽到外頭的風聲唿嘯,一陣又一陣。


    “起風了……”蘇蓁蓁站起身來,“冬天要來了,當心著涼!”


    她將那被子,往那脖頸上拉了拉,掖到他脖後,把他嚴嚴實實的包起來。


    “緩緩,謝謝你!”魏寒看著她,“原來當個小嬰兒,被人照顧愛惜的感覺,這麽好!我如今覺得,自己的骨頭都有點輕了……”


    “那你可得按好自個兒……”蘇蓁蓁掠了他一眼,眉眼間也帶了笑意,“今兒風大,再把你吹走了!”


    “不怕,有你呢!”魏寒笑得愈發甜蜜。


    蘇蓁蓁被他這麽看著,又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你先歇著吧!我去看看我哥去!我叫護府兵暫時照看你,你有事叫他!”


    “好!”魏寒點頭,“你快去吧!”


    蘇長安還是沒有醒過來,尹初月一直貼身照顧著。


    許氏此時也正昏睡著,她身子骨太虛,經不起這番折騰。


    蘇蓁蓁看著一家人疲憊不堪的模樣,心裏十分沉重。


    看來,她還是把柳氏看得太簡單了。


    這個女人,遠比她想像的要狡詐!


    同一時間,蘇府西院。


    得知蘇長安和魏寒同時出事,一個被刺成重傷,一個卻是自已撞牆自殺,她簡直喜不自禁,痛痛快快的笑了好久,也停不下來。


    “該死!他們都該死!”她咬牙笑,“這一迴,我看那蘇蓁蓁還怎麽得瑟!”


    “還得瑟呢!她都嚇哭了!”小廝汪永諂媚附和,“魏寒為了阻止他兄長殺人,被他兄長刺了一劍,如今還生死未明呢!”


    “現在他兄長又撞牆自殺,她這會兒,一準兒焦頭爛額的,亂了手腳!”


    “這叫亂了手腳,那她以後,可有的受了!”柳氏咕咕怪笑。


    “可不是?”汪永亦笑,“人都說,薑還是老的辣!那蘇蓁蓁再怎麽聰明,到底還是個雛兒!她跟夫人,沒法比的!夫人走過的道兒,比她吃過的鹽還要多呢!”


    柳氏得意洋洋:“我不過就是之前大意了,否則,豈能被她占了先機?且瞧著吧!從今日起,她,就等著哭吧!我,絕對會把她從我這裏拿走的東西,全都奪迴來!”


    “那小的就先在這裏,給夫人賀喜了!”汪永殷勤拱手,頗會湊趣。


    “哈哈!”柳氏笑得舒心,頓了頓,又問:“那瘦猴兒朱六可死了?”


    “小的來時,還未醒!”汪永迴,“蘇長安割了他的舌頭,血流如注,他當場就昏了過去!他本就是個病秧子,風一吹就倒的,想來,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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