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好可以和這位顧客一起迴去,你是要往中心城區方向走吧,無論如何都要經過車站,在那裏分別就沒問題了吧?」


    阿諾德愣了一下,看著機械師期待的眼神,遲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容樂對於人偶們輪流送他迴家這件事一直頗有微詞,順便無情的拒絕了也跟著湊熱鬧的緹娜後,妮卡摸了摸下巴,上下審視地打量了一下阿諾德。


    如果是他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說不定誰比誰更危險呢。


    妮卡在玩弄人心這方麵很信任容樂的能力。


    她大發慈悲鬆口道:「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她話音一轉,語氣淩厲,「到家了一定要發條簡訊保平安,知道了嗎?」


    容樂嘆了口氣:「知道了,妮卡真是越來越有大管家的威嚴了。」


    妮卡:「這都是為了誰啊!」


    總之,最後的結果是阿諾德接下了護送機械師迴去的任務。


    雖然隻是要送到車站就可以了,機械之城交通發達,中心城區更是極為便利,治安更是最好的,隻要過了從工作室到車站的這一段路,就可以認定為安全了。


    阿諾德:「看樣子您的人偶都很在乎您的安全,醫生,沒想到這麽重要的任務會交給我來承擔。」


    容樂輕鬆的笑了兩聲:「抱歉,畢竟太晚了,讓他們陪我出門,我也會擔心他們的安全啊。」


    「您免費為我們這些人偶維修治療,能有迴報的機會我當然不會推辭。」


    阿諾德說這話是真心的。


    他看著人偶們如此愛戴這個黑髮青年,說明他具有極強的人格魅力,而這樣一個博學,仁慈的維修師,對人偶來說充滿了吸引力。


    他不可避免的對容樂充滿好感:「隻是以後還是早些迴家吧,不要讓人偶們擔心。」


    因為兩人之間的氣氛過於放鬆,也因為寂靜的夜晚讓他放鬆了警惕,阿諾德竟然說出了之前絕不會說出的話。


    他神色微變,立刻正色認真道歉:「對不起,我不是在反對你的決定,請不要在意我剛才說的話。」


    黑髮綠瞳的維修師有些困惑的眨眨眼,仿佛沒有明白他為什麽道歉:「……沒關係,你想說什麽都可以,我並沒有生氣。」


    「不要太在意別人的情緒了,即使我真的生氣了,隻要你認為是對的,也可以堅持自己的觀點。」


    他用一種傳授經驗的語氣說:「就算是富婆,也不是隻喜歡一成不變的款啦。」


    「……」


    阿諾德再次反思情況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不過,一下子緊繃起來的身體的確因為機械師的安慰再次放鬆下來。


    他除了指揮小隊行動以外,很少會說出自己的想法,越是規矩森嚴的地方,對人偶的話語權的問題就越敏感,在經過幾次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後,他就學會了閉嘴。


    阿諾德也很少會被放出來走動,除了上司,下屬,同僚,他接觸過的人隻有敵人和任務目標。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的,這種帶著些無厘頭和散漫的人。


    不過,並不討厭。


    阿諾德忽然問道:「醫生,您是如何看待人偶呢?」


    容樂發現,這個模組的人偶,的確很需要心理疏導。


    無論是什麽樣的人偶,強大的,美麗的,狡猾的,在褪去優秀堅硬的外殼後,永遠是灰撲撲的小可憐,如果袒露柔軟的內裏,就會任由旁人肆意傷害。


    就如同眼前這個精緻美麗的怪物,竟然也在認真尋找存在的意義。


    黑髮綠瞳的機械師不知是調侃還是認真說道:「大概是奇蹟吧,隻會發生在特定的時間節點的,誕生在世界上的特殊奇蹟。」


    「一定有很多人偶,向您詢問過類似的問題吧?」


    阿諾德意識到這點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他早就來晚了,眼前的人那麽好,自然有別的人偶先他一步發現。


    他根本不是特殊的那個。


    機械師認真迴答他的問題:「的確,我見過許多人偶,他們和你一樣,會思考自己的存在的意義,會探究人偶的靈魂。」


    「在我看來,每個人偶都不相同,他們和人類一樣,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雖然是由人類手中誕生的造物,但人偶的起源來自於死靈之書。


    他們的身軀,是機械之城巧奪天工的機械盛宴,而驅動他們意識的能源,則是更為神秘的存在賦予這個造物的特權。


    這是獨一無二的奇蹟。


    阿諾德第一次聽見有人對他說出這種話。


    有人在認可他,承認他,即使他並不知道自己是誰,又懷揣著怎樣的理想,甚至並不一定會理解自己。


    阿諾德依然為此感到喜悅。


    黑色長髮的男人微微垂眸,手抵著胸口,仿佛能感受身體中的機械心跳,一下,一下,精準有力,頻率不會有分毫差錯,仿佛並不因主人淩亂高漲的情緒所動。


    「看來,你也有什麽心事,正苦惱沒人傾訴。」


    容樂湊近他,輕鬆的好心情仿佛能從那雙上挑的綠色貓眼透出來:「沒關係啦,我是醫生哦,無論什麽都可以和我說。」


    「我會幫你。」他篤定道。


    ……阿諾德竟然真的被那雙幽深的眼眸迷惑住了。


    他喃喃般道:「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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