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若是樓上傳出稍微大點的動靜,傭人必然是要上去查看的。


    鍾樂想必琢磨了很久才選在了除夕這天,借著外麵燃放煙花的聲響敲碎玻璃。


    傅延朝雙眸通紅,他難以相信,鍾樂這樣溫和膽小的性格,會做出這樣極端的事。


    後來,傅延朝在處理鍾樂的遺物時,看見那些剩下的瓶瓶罐罐的藥,心痛得喘不過氣。


    醫學上稱:抑鬱也稱情感低落,表現為心情異常低落,心境抑鬱,自我感覺不良,興趣減退常陷入自責與自罪,甚至自傷與自殺。


    屬於心境障礙,發病原因在遺傳因素或者早年生活經歷,例如童年喪親的經歷,在抑鬱障礙發生中導致易感素質。


    這是一種不止在心理上,更是在軀體症狀上折磨人的病。


    睡眠紊亂,不易入睡,睡眠淺,這些已經是鍾樂最平常的狀態,在其他方麵,更是出現不明原因的頭疼跟全身疼痛,有時皮膚會有異常的灼燒感與刺痛感。


    他總在想,倘若早一點察覺到自己對鍾樂的愛,在敏感的青春期中,多給他一點關心與愛,倘若自己更顧及他一些,更尊重他一些將他照顧得更好一些,倘若自己不在高中時因為顧及麵子,做下那些錯事......或許自己跟鍾樂,就不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鍾樂生病以後總是不開心,傅延朝知道自己可能是讓他生病的主導原因,便主動提出分開。


    他克製著,避開鍾樂任由他自己生活了兩個月,結果見鍾樂把自己照顧的更差,過得更糟以後,傅延朝完全不能接受,速速把他接迴家。


    可惜無濟於事,他還是沒能阻止鍾樂。


    鍾樂離世後,傅延朝渾渾噩噩好長一段日子。


    他嚐到了當初鍾樂失眠的滋味,醫生給傅延朝開的那些藥,甚至當初鍾樂的藥效還要強,可惜傅延朝服下後,不過兩三個小時,就會驚醒。


    這天淩晨,傅延朝一時衝動,驅車去了自己跟鍾樂相識的高中,漆黑又熟悉的校門,過去的重重宛如放電影般在他腦海裏不斷閃過。


    他與鍾樂相識是在高二那年,家裏老頭跟校方打了招唿,分班的時候讓傅延朝分去了尖子班。


    鍾樂自幼父親病逝,本就是遠嫁的母親被家人接走後,便再也沒出現過,鍾樂從小跟著爺爺生活,爺爺年齡大了,離世時,鍾樂才剛初三。


    家裏條件差,但鍾樂成績好,中考成績讓他不僅被北師附中錄取,還免了三年的學雜費。


    鍾樂格外珍惜能夠讀書的機會,從不懈怠,他成績優異,班主任格外喜歡他,倘若不是因為高二分班時遇見了傅延朝,25歲的鍾樂或許在讀研,或許畢業在工作,縱有千萬種可能,都不會像現在這樣長眠。


    那時的班主任是其他學校調來的,他對工作充滿熱情,更有心器重鍾樂,讓他當了學習委員,不止因為鍾樂成績好,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他擔心鍾樂這樣的性子,到大學後因為不善交際,而損失很多重要的機會。


    但鍾樂自幼的環境讓他的性格靦腆又自卑,他並不擅長應對人際關係,有時隻想著完成老師交給自己的任務,無意間的「不近人情」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在相處很久後,傅延朝才知道,從小也沒人教過鍾樂,而他在這方麵天生就有些遲鈍。


    不擅長交際,一些無意的舉動,在剛認識時被傅延朝認為是一種不自量力的挑釁。


    傅延朝父母家世顯赫,聯姻幾年後才生下他這一根獨苗。


    傅家的獨子,含著金湯匙出生,自打記事起,便習慣了身邊人的阿諛奉承跟討好諂媚。


    當時剛跟鍾樂一個班,作為學習委員的鍾樂向傅延朝收作業,他叫醒了趴在課桌上睡著的傅延朝,傅延朝脾氣不好,在被吵醒時尤為甚。


    他烏黑頭髮被壓得有些淩亂,眼神凜冽桀驁,眉頭緊蹙,連線耳機掉落了一邊,朝著鍾樂不耐煩吼了一句,「滾開。」


    鍾樂一心撲在學習上,對學校裏的風雲八卦全然不知,他硬著頭皮,又低聲說了句:「要交作業了......」


    傅延朝冷笑起身,校服鬆鬆垮垮披在身上,輪廓分明,雖有一副好皮囊,但戾氣卻很重,近一米九的大高個,輕而易舉撞開矮上自己很多的鍾樂。


    當天晚自習,傅延朝跟顧堇一行人在操場打球,班主任來時見少了好幾個人,便叫鍾樂去操場喊他們迴來。


    鍾樂想到白日裏傅延朝不好惹的模樣,硬著頭皮去了操場。


    天黑了,路燈不算特別明亮,鍾樂站在場外,猶豫半天終於開口:「老師讓我來叫你們迴去。」


    他一來傅延朝就發現他了,見此人畏畏縮縮了一兩分鍾才開口,將手中的球傳給顧堇後,便停下來看著鍾樂。


    雖是九月,天氣卻依舊燥熱,傅延朝看著他,麵容藏了一半在昏暗中,神情不清,卻更顯侵略性。


    傅延朝停下了,其他幾人也漸漸停下。


    鍾樂穿著夏季校服,襲來的晚風吹過,襯得他愈發身形瘦弱。


    「又是你。」傅延朝冷漠開口,「故意找茬嗎?」


    鍾樂重複了一遍,「老師讓我來叫你們迴去。」


    照理說,傳了話就行,迴不迴去是傅延朝的事,偏偏鍾樂待在原地不走。


    旁邊的顧堇不禁咋舌,「理他幹嘛?我們繼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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