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弋周!!」


    月升中空,兩個人跟小時候吵架一樣,那時候呂婉澤還會攔一攔,不過現在,她隻能沉默地看著。


    他們倆凝視著對方,一時間陷入了沉寂。


    不久後,都覺得這一幕滑稽得要死,各自撇過了臉。


    梁弋周的寬肩微微塌下去,襯衫貼在微突的後背肩胛上,有點尖銳的稜角。他整個人沐浴在月色裏,脖頸間的淡青色血管抽著輕跳,聲音也輕了很多,悲傷像一縷輕煙。


    「崔鈺,我的夢想從來不是離開這裏。我可以在金城。我以為你要出去的,我隻是想跟著你。」


    他很早就發現了,在這個被資本控製的世界中,贏家隻有擅長打砸搶燒的人。就像他和梁騫周的親生父親,能混出點小名堂的男人,跟在大玩家身後,他們打擊違背規則的普通人,砸碎他們的尊嚴,搶走他們應得的利益,燒毀人們本該明朗的前路。


    如果可以選擇,梁弋周不會選擇金融,就像大學選專業的時候一樣。


    但他們倆的腦子都聰明,生活又缺錢,他想著那他就負責多來賺點,好讓崔鈺去放手一搏有新天地可撒歡,幹脆硬著頭皮試試,摸黑走了還沒多遠呢,一迴頭人不見了。他去哪兒說理去?


    他真是……梁騫周說男人不該講這個詞,可就是覺得委屈。而更煩的是,崔鈺也不比他輕鬆到哪去。


    那是崔鈺啊。是尖銳的,勇猛的,一往無前的。他眼看著崔鈺瘦成腕骨都突出來,時不時沉默的樣子,被憂慮和恐懼侵襲的樣子,一點也沒有大仇得報的爽感。


    隻是覺得好累。他們期待過的未來就是這個樣子。


    崔鈺不知道說什麽,過了很久,隻是席地坐下來,把十八塊一瓶的酒拿出來,仰頭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去,心裏的灼燒感依然在,但有一股新的力量跟它對沖。


    「可我沒你想的那麽好,梁弋周。」


    她凝視著墓碑,喃喃道。


    「什麽都在變,變得越來越複雜。」


    崔鈺用外套袖子擦去墓碑上的灰塵,用力到幾乎有些輕微的、難以察覺的哽咽:「就一點好的東西,我想把它留在那裏。」


    因為想留的留不住,太難受了。看著美好的存在消亡,太痛苦了。


    人力不敵天命。


    她走到這裏,才體會到這幾字的真意。


    「你說我耍你玩兒,我沒有。」


    崔鈺無力攥著紙元寶,嘴微微翕動,唇角是向下的弧度。


    「我希望你好。」


    崔鈺話音沒落,被人從後往前緊緊擁住,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摁進骨血。


    有很輕的水漬掉落在她的肩窩裏。


    他們共同的家鄉有著如此豐盛的草木氣息,夜裏田地如同沸騰的金色海麵,草被吹彎如波浪。


    他的黑髮柔軟地觸著她的皮膚,他們無聲地坐著。而這兒,依然像許多年前他們第一次逃課跑來這裏時一樣,最老的大樹在他們的東南方向 180 米處安安靜靜,土地承接住了他們的悲傷與痛苦,而他們親近的長輩微笑無聲地看著。


    有那麽一刻,梁弋周覺得自己這輩子死在這一秒也是好的。


    第32章


    .


    崔鈺喝了酒,不能開迴程路,一上車就睡著了,睡得東倒西歪,不知天地為何物。


    淩晨的月光灑在車窗上,梁弋周艱難地開著顛簸小路,偶爾掃一眼副駕駛的人,無聲嘆氣:行啊,這睡眠質量真好,沒受半點影響。脖頸和頭都睡成自由九十度折角了,他還得手動扶正。


    開出了小路,下一個問題很快來了:她的目的地在哪兒?現在在白坪,但聽餐桌上佟酈那意思,最近她大部分時間住在成江。


    他家離白坪倒是不遠,可是讓酒醉的前女友住自己家,顯得好像心懷鬼胎似得。


    梁弋周看了她一眼,八百米開外的紅綠燈處眼見著就要分出兩條道。


    「……崔鈺。」


    他本著人文關懷的理念,控製著分貝叫了她一聲。


    「哎,醒醒。」


    又一聲。


    「你要去哪?」


    梁弋周低聲問完,她還是沒反應,他略帶遺憾地決定先走離白坪近的那條路,畢竟現在也晚了,開半小時迴成江那肯定是有點風險的。玫@瑰


    在紅綠燈要轉向變道前,一道困意十足的聲音忽然懶懶飄過來。


    「右轉啊,別走過了。」


    ……


    梁弋周果斷換了右道,斜睨她一眼。


    「裝睡是吧?」


    崔鈺揉了揉睡亂的頭髮,撐起身子,雙眼失焦:「你知道森林裏狼的聽覺範圍有多遠嗎?」


    預感到她沒憋什麽好活,梁弋周本來沒打算接腔的,但沉默幾秒,還是把話墊出去了。


    「多遠?」


    「至少六英裏。」


    崔鈺比了個六,晃了晃手指,頓了下又道:「你剛說話的分貝,森林狼都得帶著助聽器湊耳朵來聽。」


    「……」


    他就知道。


    梁弋周一腔無語,在看到崔鈺略帶戲謔的杏眸時,忽然消散了。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崔鈺十幾歲時,還是一米六的黑瘦大眼圓臉小猴一隻,看著話少,但梁弋周早就發現了,她完全是天生挨揍聖體,在沒有足夠還手能力的時候,諷刺能力一騎絕塵。


    一中當時有個師德一般的物理老師,剛好同時帶好幾個班,習慣收些隱形賄賂、對家庭條件好的學生態度很好,剩下的隻能受著他那刻薄的性格,崔鈺就被他常年踢出來罰站罰跪,很多學生不喜歡他,但也不好說,畢竟是號稱從校外挖來的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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