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無聲,隻有柴火劈裏啪啦的聲音,月娘還是應了下來:“祖母你放心吧,等明日雪停了,我就去準備。”


    那銀兩月娘還是沒收,但拗不過祖母的熱情。


    季媽媽將床捂熱了,來扶老太太去睡覺。


    把祖母伺候睡下,季媽媽又出來,不料月娘還在。


    催促月娘:“小姐,你也早些休息吧,我等三老爺就是了。”


    月娘拿出了祖母給的銀兩:“季媽媽,祖母可是當了什麽?”


    季媽媽無奈的說了:“老太太將老太爺贈她的那支白玉響鈴簪給當了。”


    邊說邊抹淚:“老太太見不得災民受難。”


    月娘把銀兩放到季媽媽手中,又進屋拿了一些:“季媽媽,你明日去將簪子贖迴來吧,我如今手上還有閑錢,夠的。”


    “小姐?你買了隔壁院子,這幾日又下雪,都做不成買賣了,哪裏還有閑錢?”


    “季媽媽,你與祖母從未看問過我,怎麽就斷定我沒錢了呢?”


    其實那些賬簿,月娘根本看不懂啊,但是她知道自己的錢是漲的。


    又換了張苦瓜臉:“季媽媽,那些賬簿我看不到,明日我都抱到祖母跟前,讓祖母教教我。”


    自然,深宅大院的主母,第一項技能就是管家,而管家最重要的就是賬簿了。


    月娘對男人沒什麽興趣,但是對錢有興趣呀,這賬簿技能是不得不點了。


    季媽媽寵溺的摸了摸月娘的頭:“好,小姐,現在快去睡覺吧,三老爺也該迴了。”


    本來想陪季媽媽再熬一熬的,可是想著明日還得去處理施粥的事宜。


    簡單將玉髓給的禮物整理了一下,將糕點吃食先拿了出來,也就乖乖的去洗漱了。


    ......


    第二日一早,付世川就站在了月娘門外。


    昨兒夜裏聽到季媽媽說了付老太太的打算,可把他氣壞了。


    生怕月娘也氣著,今日起了個大早。


    月娘伸著懶腰出來:“三叔,你起這麽早?”


    看到月娘心情似乎沒受影響,付世川才寬慰了些。


    付世川還是開解月娘:“月兒,您也別怪你祖母替付家多想些,不提那些挨千刀的,你祖父、你阿娘都是用一生在維護付家的,可你祖母不知道,大哥已經利欲熏心,已經無可救藥了。”


    這倒是句實話,許淑慎在世時,也是樂善好施的,為著付家,甚至不惜和義父斷絕關係。可是付世青心裏利欲太重了。


    彼時的月娘還以為他隻是和丁金根差不多罷了。


    “三叔您放心吧,為著祖父祖母,我母親,我也會替付家多考慮的。”


    月娘說得情真意切,可想的也隻是,自己畢竟還是姓付。


    如果未來不可避免的還會和那家人遇上,至少要變得強大到有掙紮的力量。


    月娘這幾日拉著小夥伴們忙得不可開交,全是準備施粥的事。


    那粥棚的名字打出來,付老太太卻不太滿意,因為打的是她娘家的姓。


    她依舊沒放棄化解月娘對付世青的冷漠:“月兒,這裏應該寫陵州付家。”


    陵州付家,多麽熟悉又陌生得名字。


    “好,祖母,都聽你的。”月娘同意了,這些虛假的名聲,她可不在乎。


    就這樣,月娘邊準備施粥,邊狂學看賬簿的本領,青石鎮的陵州付家粥棚搭起來了。


    裏正大人聽說了這件事,可是高興壞了,畢竟這樣,鎮上公家的糧倉就又能少一筆支出了。


    還有幾天就是新年了,這極寒的天兒,付世川卻又在鎮上坐診了。


    粥鋪前來了一個女子,讓月娘眼前一亮,隻見那女子年齡與二丫差不多大,氣質清冷絕塵,背著一把琵琶。


    身上的白衣許是穿的時間長了,有些發暗,吃東西的樣子也儒雅至極,並沒有狼吞虎咽。


    若不是蠟黃的臉頰和饑腸轆轆的眼神,月娘絕對無法將災民兩個字和她聯係在一起。


    月娘見她隻著單衣,將牛車上二丫蓋著坐的幹草上的那件衣服拿了過來。


    這麽多難民,可第一眼,她就想幫幫她。


    月娘多拿了一個饅頭走過去,將衣服和饅頭一起遞給她:“你叫什麽名字啊?”


    “周若煙。”


    “你會彈琵琶嗎?”


    周若煙使勁的點點頭:“我會,但是我不當小老婆。”


    月娘樂了:“我也不會娶老婆啊。”


    周若煙抬起頭看著這個小丫頭,方才在粥棚那裏看著,這幾個年長的都很聽她的話。


    月娘又說:“要不要跟我說說你為什麽成難民啊?”


    周若煙咽了一口饅頭:“我是周家村人士,爹娘都是普通百姓,死在這場饑荒中了。”


    月娘看著她背上的琵琶,普通百姓供得起子女學樂工?


    “普通百姓,那你怎麽會彈琵琶。”


    周若煙下意識的護住身後的琵琶:“這是我娘親的遺物,你別打主意。”


    又看了看粥:“你不會在粥裏下毒了吧?”


    月娘看著她這模樣,被逗樂了:“我是問你普通家世怎麽學得起琵琶?”


    周若煙才恍然大悟:“哦,我爹娘年輕的時候家業還算雄厚,他們自然學得起,至於我,是他們教的。”


    周若煙的後半句話沒說出來,隻能在心裏說,爹娘都說多門手藝總歸餓不死。


    可是這青石鎮唯一招的居然是丁家,而且那惡心的男人還要自己做通房。


    拷問明白,月娘向她伸出了手:“我叫付月娘,近來正想找一個會樂工的人,你有沒有興趣啊?”


    周若煙有些警惕:“你家中可以父母兄弟要找妾室通房?隻是找樂工,沒有別的目的?”


    嘴上雖然這樣問,可是周若煙已經信任了月娘,一個冒著寒風冰雪來施粥賑災的小姑娘,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是這麽簡單。


    月娘迴答:“沒有,我隻想找個樂工而已,不然你現在先給我彈一曲,簡單的麵試一下?”


    周若煙:“麵試?是何物?”邊問邊解下了背上背著的琵琶。


    在冬雪簌簌中,這悠然的樂聲似乎消解了寒冷。


    末了,月娘鼓起了掌:“真好聽,你願意跟我走嗎?”


    周若煙像是做了多大的決定一般:“好,橫豎留在這裏也隻會死。”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是月娘這一趟最大的感受。


    丁家今日燃放了半宿的焰火,不知道慶祝些什麽。


    而青石鎮街道的角落,隔幾步就有幾個衣著破爛的人瑟瑟發抖。


    那些死去的人,屍體等天一亮就會被清理掉,就像從來沒有人被凍死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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