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軒冷笑一聲,“若真的是不想打擾,為何今日要當眾為難映柔?你明明知道她性子單純,還要使出你那股子刁蠻勁為難她?”


    性子單純?方恬麵色古怪地瞟了他一眼。真不知道這個趙秀才究竟是那隻眼睛看出那女人單純的。


    她並不想在人背後議論長短,隻好實話實說,“若不是她有意讓我爹汙了那身妝花錦,又要我爹拿出一百兩銀子給她賠罪,我如何會與她對上?”


    方恬冷了聲,“再說我也按價買了她那身妝花錦,她有什麽可委屈的?”


    “你!”趙文軒想起今天中午迴屋,王映柔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麽可以讓她當眾丟這個醜?”


    幸好方恬借自己有事要與趙文軒商討,讓方大力先行離開,否則現在幾個趙文軒都不夠方大力揍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她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我自然也不會……放、過、她。更何況,她為難的是我最在意的人。”


    有幾個字像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一般,聽得趙文軒心中微微一寒。


    他將目光轉向方恬,隻見對方亦是側目過來看他。這一對視,卻是令趙文軒發現了了不得的東西。


    從前方恬看他,目光之中除了瘋狂的迷戀再無其他,而現在再去探尋,隻能看到無窮無盡的厭惡。不是恨,而是單純的厭惡。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冰冷靈魂,冷冷地注視著他,不帶絲毫感情。


    他思來想去,也沒有搞清楚方恬如何在短短的時間內做到這麽大的變化……竟像是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


    他隻覺得胸口微微湧起幾分寒意,正欲加快腳步離開,卻聽到一聲怒喝,“趙文軒,你給我站住!”


    趙文軒幾乎被一嗓子喊破了膽兒,當即便腿肚子軟了一軟,吞了吞口水,有幾分害怕地開口道,“什麽人?!”


    隻見方剛牽著一匹馬從街角拐出來。那馬上還馱著一網的魚,方恬思忖著方剛應該是從西市賣魚迴來。


    言罷他走到方恬身邊,略有幾分責備之意地看了一眼自家妹妹,“你怎麽還跟他待在一起?這親都退了,你莫不是想要他人說閑話?”


    方恬麵色微微一僵,“哥,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以為我還對趙文軒舊情難忘?”


    沒想到自己心中想的居然被方恬猜了個正著,方剛摸了摸腦袋,訕訕地開口道,“我……”


    方恬為了避免被兄長誤解,忙不迭簡略地將今日之事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又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側的男人,“趙文軒,你方才在趙世子毀我閨譽,我便既往不咎了,之後相同的話若是被我聽到第二次,定不會叫你好看!”


    趙文軒如今已是財主女婿,沒想到居然還被一個小農戶身份的人威脅,當即便冷了臉色,“方恬,我勸你最好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方恬笑道,“趙秀才這書讀多了,成語一個接一個的用,卻是連意思都不曉得。”


    說著她便一步步逼近趙文軒,“什麽叫欺人太甚?你從前落魄的時候,那王映柔卻是連個鬼影兒都不見,若非我家一直在救濟你,你哪裏能夠考中秀才?如今才稍微得了點道,就以為雞犬跟著一同升天了?”


    那眼神宛若地獄裏索命的厲鬼,“實話告訴你,若說欺人太甚,當真是沒人能比得過你。不過我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你曾經做的那些事情,況且知道你的人品之後,更是不屑了。”


    “你家,我不屑嫁,高枝,我也不屑攀。”她朝地上啐了一口,便要離開。


    趙文軒顯然是沒有想到方恬一個女孩子家的竟會做出這等粗俗之事,當即白了臉,“你真是連給映柔提鞋都不配!”


    見自家妹妹這番被委屈,方剛自然是不能忍,當即便提起拳頭,掄在了趙文軒臉上!


    一瞬間,慘叫聲劃破天空,直接傳入了方恬的耳中。正好日落西山,大家都已經收工迴家吃飯了,路上除了三人並無其他行人,在此地教訓一下趙文軒最是合適不過。


    聽著趙文軒的慘叫,原本她還有幾分於心不忍,然而一想到今天趙文軒如何在趙祁麵前顛倒黑白,如何讓趙祁對她產生了厭惡,她便頓時消散了憐憫之心。


    “往死裏打,留點兒神,別打死了就成。”她看著弱不禁風的趙文軒倒在地上,被方剛拳打腳踢,竟是一時間露出了抹快意的微笑!


    前世她沉迷於實驗室,對外麵的情感世界一概不知,更不清楚究竟何為渣男,也不清楚為何人人欲手刃渣男,到了這個時代,遇到了一隻野生渣男之後,她才知道除渣男之後快……


    趙文軒是個讀書人,而方剛從小就做力氣活,哪裏能夠比得過他,見跑也跑不掉,而礙於方恬在場,他卻是一句求饒也不肯開口,更是令方剛怒中火燒!


    等到地上的人暈了過去,方恬才快意地走了過來,撈起那沉重的身體往馬上一甩,“走咯,把他甩到布莊門口,我們就趕緊溜走!”


    這模樣竟是與小時候一起做壞事如出一轍,瞬間令方剛想起了童年的記憶,他的嘴角亦是露出了幾分笑意,“好。”


    於是乎兩人一路趕著馬兒往布莊門前走,而此時布莊亦是關了門。方恬將暈過去的趙文軒一腳踢下了馬,正落在布莊門口灰頭土臉時,她露出了得意的奸笑,“走吧哥!”


    兩人迴到家中俱是通體暢快,趙秀芹正坐在門口擇菜,狐疑地瞟了二人一眼,“今天怎麽這麽開心?”


    方恬吐了吐舌頭,“幹了件好事。”


    趙秀芹也懶得去問究竟是什麽好事,不過聽先迴來一步的方大力說方恬真的把那盆不起眼的蘭草賣了兩百兩銀子,不但替方大力還了債,還給她整了一個妝花錦的掃帚……


    她仔仔細細地盯了一會兒方恬。丫頭自從醒過來之後,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雖然還是跟從前一樣喜歡侍弄花花草草,可現在照顧起那花花草草,卻是不同於往日的敷衍,因此這幾日那花圃裏的花草,都比之前茂盛多了。


    晚上,一家人正圍在一起吃飯時,小院外傳來一陣尖利的謾罵聲。這嗓音,就算趙秀芹化了灰也能聽得出來,因此她當即便起身去開了門,“這趙黃氏,不知道又發哪門子的瘋。”


    屋內,方剛與方恬對視了一眼,對趙黃氏的來意心知肚明。


    果不其然,小門方被推開,一人便踉蹌著走了進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十分駭人。趙文軒有幾分膽怯地看了一眼桌邊的方剛,又用怨恨的眼神瞧了一眼方恬,半晌才憤憤不平地低下了頭,“豈有此理!”


    方恬不禁在心中歎了口氣,古人誠不欺我也,本以為“豈有此理”隻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趙文軒憋了半晌,居然真的隻說了這麽一句老生常談的話來。


    她故作驚訝地將趙文軒從上倒下打量了一眼,“哦?趙秀才這是怎麽了?”


    趙文軒抿嘴,眼神恨恨地盯著自己的鞋麵兒,並不答腔。


    趙黃氏見趙文軒進來半天也沒能說句利索的話來,恨鐵不成鋼地戳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個隻會讀書的死腦筋!別人都把你欺負成這樣了,還不敢吭聲?”


    方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趙大娘這話說的也是荒唐的很。您這寶貝兒子現在可是財主家的女婿,這麽金貴的身子,還得了個秀才的頭銜。這青天白日的,又有哪個敢打他哇?”


    這話陰陽怪氣的,聽得趙黃氏麵色瞬間變了,“好你個方恬,跟長輩說話還這麽擺譜兒?你就是個沒人要的破鞋!”


    方大力與方剛當即便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盯著麵前的婦人。方恬心想,如果這趙黃氏不是女人,現在估計肋骨都要被打斷三根了。


    方家人是最疼方恬這個寶貝女兒的,因此當方恬被趙黃氏這般說了之後,趙秀芹心中自然是不好受的。


    盡管她平日裏並不屑於跟趙秀芹爭執,況且平日裏趙秀芹本就是嘴碎,在外麵胡編亂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嘴長在那女人身上,在外麵如何胡說八道,她也無能為力。


    隻是趙黃氏這難聽的話都說到跟前了,趙秀芹卻是再也忍不了,當即走到了趙黃氏麵前,嘴角朝下一撇,“趙嬸子,你這話可就過分了,我家恬兒如果不是當初看上了文軒,你家男人死了之後也是我們家沒有背信棄義,怎麽今個又把鍋往我們家恬兒身上甩?”


    趙黃氏麵色通紅,“莫跟我扯那些個有用沒用的,你看看你們家那娃子給文軒打成什麽樣了?”


    說著又拉著趙文軒轉了個身,將脖子上一塊十分明顯的淤青裸了出來。霎時間隻聽得趙文軒倒抽了一口冷氣,好像是因為趙嬸子在拉扯之間不小心碰到了哪個傷口處。


    “方嬸子,你給瞅瞅,你們家方剛還真下得去手!”


    方剛被點到名,畢竟是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當即便走到趙黃氏麵前,“趙大娘,昨天如果不是趙大哥在人前說恬兒的不是,我也不會控製不好自己,與恬兒無關。”


    他當然不願意讓方恬再背上什麽罵名,再說方恬一個姑娘家的,怎麽能夠與打人的事情扯上關係。


    趙黃氏聞言麵色一僵,“我兒說她什麽不是了?要真說了也是該說的!跑人布莊門口鬧事,當真還以為自己是什麽大小姐呢。要我說,恬兒這丫頭就是被你們家慣壞了,不然怎麽養出了這麽副驕縱的性子!”


    原本礙於兩家相識多年的情麵,趙秀芹不願意與趙黃氏再爭論下去,縱使過去發生過無數不愉快的事情,隻要方恬想通了,她也不該追究下去,也不想再跟趙黃氏理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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