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趙祁意味深長的看了方恬一眼,然後一聲口哨喚來自己的坐騎,利落的翻身上了馬背,駿馬揚蹄長嘶一聲,載著他匆匆離去了。


    方恬緊喊幾聲,趙祁頭也沒迴,眨眼間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隻好搖搖頭,笑著跑到方大力身邊,揚起另一張銀票:“爹,咱們有錢了,你帶我去吃好吃的吧!”


    方大力抹抹潮濕的眼角,臉上也笑開了花:“走,走!爹帶你下館子去,咱們去吃鎮子上最好的酒樓!”


    父女倆將恆昌布莊扣住的牛車討迴來後相攜而去。


    王映柔迴到自己的房間,氣的摔了無數瓷器擺件,想想還是不甘心,揮手叫來一個小夥計低聲吩咐了幾句。


    看著小夥計飛快的王方恬父女離開的方向跑去,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小賤人,給你撐腰的靠山走了,我看你拿什麽跟我鬥!


    方大力帶著方恬來到了鎮子上最好的酒樓,仙客來酒家。


    即使今天憑空得了一筆意外之財,父女二人也舍不得鋪張浪費,隻是估摸著飯量點了兩菜一湯。


    父女倆吃的高興,沒有注意一個男人悄悄在他們旁邊的桌子坐了下來。


    酒足飯飽之後,方恬摸摸隱隱有幾分飽脹的小腹,感慨道:“這仙客來能坐穩鎮子上的頭把交椅,果然是有兩下子的,好吃!等什麽時候,咱們應該帶上娘親和哥哥再來一次,讓他們也嚐嚐才是!”


    這古代的純天然綠色食材,果然不是現代的地溝油和各種香精色素能比的!


    方大力滿眼疼惜地看著一本滿足的女兒,笑的一臉憨厚:“好,爹以後多接活,多掙錢,以後咱們全家都來吃!吃到膩為止!”


    方恬抿嘴直笑,指望老實巴交的爹爹,憑木工活實現這個願望可有點困難,發家致富的重擔還是得落在她肩上啊。


    父女二人一邊說笑著一邊向外走去,沒留神旁邊桌子邊的男人悄悄將一隻腳伸在了過道裏。


    “啊!”方大力一下子被絆了個正著,向前踉蹌幾步,正好撞在了一個路過的店小二身上。


    隻聽“嘩啦”一聲,店小二手中捧著的一個彩瓷大蓋碗摔了出去,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隨著湯汁四濺,一股鮮香在店裏蔓延開來,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紛紛彼此詢問著:“這是什麽菜?好香!”


    那夥計顧不得自己被濺了一身滾燙的湯水,一軲轆爬起來,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欲哭無淚:“哎呀,我的魚湯!”


    方大力為人厚道,連忙拱手道歉:“小哥,實在對不住,你別著急,這碗摔了的魚湯錢由我來出,你再讓廚房做一碗也就是了。”


    那小夥計眼睛發紅,連聲音都帶上了哭腔,看起來是真著急了:


    “說的倒是輕巧!你知道這是什麽魚嗎?這是我們店裏的貴客從鬆江特地運過來的四鰓鱸魚,珍貴的很!你倒是告訴我你要怎麽賠!不行,這個黑鍋我可不能背,你隨我去貴客麵前說清楚!”


    那夥計越說越焦急,怕連累自己沒了差事,一把扯住了方大力的衣襟,口口聲聲要帶他去貴客麵前請罪。


    方恬連忙攔著,夥計不依不饒,場麵頓時亂成一團。


    剛才伸腳絆人的男子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緊接著便又收斂起來,悄無聲息的混進人群溜走了。


    正拉扯間,忽聽有人出聲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方恬聞聲抬頭,不由得一愣,這麽巧?


    隻見樓梯上站著的,正皺著眉麵色淡淡垂眸看過來的,不是剛才財大氣粗的“金主”又是哪個?


    趙祁也看到了樓下站著的女孩,心中微微詫異,接著便唇角不由得翹起了幾分。還真是有緣,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麵了!


    他旁邊還跟著一個青年,模樣略年輕些,眉眼間跟趙祁有五六分相似,一看便是血緣兄弟,也是俊眉修目,難得的好相貌,隻是氣質跟趙祁截然不同,猶如一幅水墨畫,渾身的書卷之氣。


    但是趙祁唇角微勾的模樣卻像是嚇著了他,讓他差點一腳踏空:“大哥,我沒看錯吧?萬年冰山臉的你,居然在笑?那是笑吧?”


    趙祁臉上的笑意頓時收斂了起來,從樓梯上緩步而下,每一步都沉穩堅定,讓趙笙差點以為自己剛才眼花了。


    小二看趙祁下來,連忙幾步上前,“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生怕麻煩落到他身上。


    原來用那四腮鱸魚做湯的貴客正是他!


    方恬不由得扶額,這可真是有緣,孽緣啊!人家剛剛幫了自己一把,自己爹爹卻轉眼間就打翻了人家特意定製的魚湯,這,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方大力也認出了趙祁,他向來憨厚,做不出賴賬的事兒,更何況麵前的還是剛剛幫了他們一把的恩人,連忙苦著臉低頭道歉:


    “公子,剛才確實是我不小心腳下打滑,撞翻了您的魚湯,”他頓了頓,咬咬牙,“我知道這湯貴重,公子剛才買花的銀票還剩一百兩,我願意全部賠給您,您再去尋一條來,不知道夠不夠?”


    “什麽?魚湯灑了?”旁邊趙笙一聽,不由得驚叫起來,“那鱸魚是我哥托人八百裏加急從鬆江運來的,上百條魚,也就剩下一尾活的,才做了這麽一盆魚湯,現在哪怕有一千兩銀子怕也找不來呀!”


    他不由得看向身邊,下意識征求兄長的意見。


    趙祁眉頭微蹙,也露出幾許焦急,但是看了方恬一眼,卻搖了搖頭,扭頭準備離開:“算了。”


    趙笙在他身後急的直跺腳:“哥,這怎麽能算了,微雲先生本來就從不收世家子弟,我們好不容易求得了這個見麵的機會,萬一搞砸了……”


    趙祁腳步不停,打斷了他的話:“不然你要怎樣?難道糾纏下去就有辦法重新變一條鱸魚出來?再說了,憑借這些外物終歸不是正道,隻有你自己的學識讓微雲先生看中才是根本!”


    現在時間緊迫,哪怕追究這父女二人的責任也於事無補,幸好自己剛才買到了那盆達摩蘭,盼著這件禮物能讓微雲先生滿意吧。


    趙笙頓時啞然,頭也蔫蔫的垂了下去,垂頭喪氣的跟著大哥準備離開。


    方恬聽著兄弟二人的談話,再想起趙祁買走的達摩蘭,心中便猜了個七七八八。


    眼看著他們就要離開,她連忙上前一步出聲喚道:“二位公子還請留步!”


    趙祁腳步頓了頓,停了下來,迴過頭來,眼中染上了幾分笑意:“怎麽,方姑娘你還有事?”


    方恬笑道:“我這人不愛欠人人情,既然我爹爹摔了你一碗魚湯,那我來賠你就是。”


    趙笙“咦”了一聲,臉上露出幾分喜色:“這位姑娘,莫非你有法子弄到四腮鱸魚?”


    方恬噗嗤一聲樂了:“我隻是一介小小農女,可沒有您兄長使喚驛站八百裏加急的本事。就算有,現在怕也來不及了。”


    趙笙不由得有些惱了:“那你還說什麽賠我,這是在故意拿我們尋開心嗎!”


    話還沒說完,後腦勺就被人拍了一巴掌,迴頭正好對上了自家兄長冷酷的麵容。


    “不得無禮,讓人家姑娘把話說完!”


    也不知道為什麽,“金主”明明是張麵癱臉,方恬卻覺得自己從那一片冷酷當中看出了幾絲探究和趣味,還有一些讓她心跳加速的深邃,嚇得她沒敢深究,連忙別開了眼:


    “公子誤會了。我聽您二位今天宴請的是德高望重的文宗前輩,公子又選擇美味又風雅的四腮鱸魚來做食材,想必這位先生本身是極愛風雅的人物。小女子不才,雖然變不出鱸魚,但是還算有幾分廚藝,不如讓我做道新鮮菜品試試?如果能讓那位先生滿意,也算是小女子為今天打翻二位的魚湯賠禮道歉了。”


    “你這丫頭好大的口氣,你可知道微雲先生是誰嗎?他本身就是世家子出身,多年來遊曆天下,什麽新奇美味沒吃過,你一個小丫頭怎麽敢說出這樣的狂言?”


    趙笙根本不相信,還想好好教訓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方恬,卻被趙祁拉住了。


    “就讓她試試。”


    “大哥,你在說什麽呢?你是被這丫頭灌了什麽迷魂湯嗎?怎麽能跟她一起胡鬧?”


    趙笙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狐疑的看看大哥,又看看對麵嬌豔如花的少女,心中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自家大哥不會是看中這丫頭了吧?


    趙祁冷冷地瞪了弟弟一眼,沒好氣道:“少囉嗦,把你腦子裏那些齷齪統統給我丟掉!我聽見微雲先生已經到門外了,你我再不前去迎接就要失禮了!”


    話音剛落,在仙客來店小二的熱情招唿下,一位精神矍鑠、峨冠博帶的老先生就在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攙扶下走了進來。


    趙祁已經率先向微雲先生迎了過去。趙笙頓時顧不得方恬,連忙邁步跟上,隻是臨走之前給了方恬一個自以為很兇惡的眼神,示意菜品就交給她了,如果搞砸,他一定會讓她好看。


    方恬差點被逗樂,剛要說什麽,餘光忽然落在微雲先生身邊那人身上,忽然臉色大變,瞬間就背過身去,以最快的速度拉著方大力閃進了廚房。


    方大力不解的問道:“閨女,你這是躲什麽?”


    方恬歎口氣:“爹,您剛才沒看到,那老先生身邊跟著的書生,那是趙文軒!”


    迴想起剛才的驚鴻一瞥,趙文軒倒是跟記憶裏一樣五官端正,頗有幾分清雋,不過顯然是中了秀才又定了一門好婚事,最近正春風得意,比以前更多了幾分意氣風發。


    看起來這麽斯文清正的書生模樣,誰能想到這人內裏其實是個人渣呢?


    方大力愣了一下,接著便火冒三丈:“什麽,是那個混蛋?那還躲什麽,看爹爹出去揍他一頓,好好給你出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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