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教訓我?」高大的身子立在白叔方身前,沒什麽指責的話,光是比鐵板還硬的表情,就讓他膨脹三成的膽子瞬間消風。


    他退後兩步,說話結巴起來,「哪、哪是教訓,隻是小小的提醒。」


    「你想提醒什麽?」


    「提醒老大……你被侯府欺騙是受害者,晴晴又何嚐不是受害者?如果讓她選擇,或許她更想找個能和她齊心、能護著她,不讓她那麽可憐委屈的丈夫。」幾句話,軟了賀巽臉上的鐵板。


    是嗎?她寧可找個齊心、能護著她的丈夫?是吧……是個女人就會這麽盼著,他對她確實不公平。


    見賀巽不言,黑敘忙補上兩句,「前兩天我看見白芯到外頭請大夫,晴晴會不會忙病了?」


    銳利目光掃過兩人,他道:「誰準你們喊晴晴的?」強壓下心中厭煩,他大步走出書房。


    白子與黑子麵麵相覷,白叔方不解,「不喊晴晴喊什麽?過去不都這麽叫的?」黑敘一拍腦袋,「喊嫂子啊,老大這是甘心認下晴晴啦!」


    是嗎?兩人相視一笑,這樣就太好啦,他們都挺喜歡晴丫頭的啊。


    「……想我老林替大人賣命多年,竟換得這樣一個下場?少奶奶就不怕人心渙散,再沒人願替賀家做事?」


    「林掌櫃在威脅我嗎?」晴蘭似笑非笑,一雙大眼睛看得對方心慌。


    不過是個柔弱女子,怎麽有這等氣勢?林掌櫃被看得心抖抖、膽顫顫,但狹路相逢勇者勝,倘若他在這時候氣虛退讓,之後的……哪還有之後?


    硬起脖子,他得堅持。


    「水至清則無魚,少奶奶這般作法,老奴不服,其他的掌櫃也不會服氣,倘若少奶奶一意孤行,就別怨我們不顧主仆情誼。」


    「哦,是嗎?怎麽個不顧法,我很好奇呢。」晴蘭嚴肅起眉目,見識過刁奴,卻沒見過如此氣盛的。


    「京中四十七名掌櫃已經約定好,倘若少奶奶繼續剛愎自用,便集體遞辭呈。」晴蘭冷笑,果然暗地裏聯手了,可惜她不是吃素的,「行,盡快遞上吧,賣主惡奴不舍棄,留來留去早晚留成仇,今兒個你們不過貪個數千數萬兩,明兒個若弄出人命官司,必對爺的官聲有礙,倘若政敵以此為借……防不甚防呐。


    「不過你口中的四十七名掌櫃當中,有三十二個是賣身奴才,所以十五張辭呈……我等著,至於剩下的,勞林掌櫃迴去轉達,最慢十日,待我將帳目查清楚,該追的必追,追不迴的隻好送官府,丹雲!」


    丹雲接聲道:「奴婢查過律法,貪墨主家錢財者,最重可判處流放之刑。」


    「林掌櫃可聽清楚?煩你迴去轉告,不怕被流放的,盡管放手大膽去做。」她她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居然不怕他們全摺擔子?白芯見狀,指著林掌櫃劈頭就是一陣破口大罵,「別想倚老賣老,以為可以拿翹,更別看咱們家少奶奶年紀輕便能為所欲為,沒那個金剛鑽哪敢攬瓷器活兒?既然打算懲治惡奴,少奶奶怎能不做足準備?


    「實話告訴你吧,少奶奶手底下有好幾組人馬,丟掉一個掌櫃,就會有一組人進駐鋪子,製定新規矩、培養新掌櫃,生意垮不了的。如果我是林掌櫃,就乖乖迴去把帳目重新弄清楚,盡快把虧空補上,免得日後對簿公堂,弄得半生淒涼。」


    晴蘭臉上雖雲淡風輕,但氣勢極強,她似笑非笑地望著林掌櫃,眼底充滿自信。


    未出嫁之前,她已做好翻天覆地的準備,她不怕惡奴,不怕刁難,她隻怕……隻怕他恨她,怕他厭惡自己。


    「少奶奶不擔心落得一個刻薄惡名?」


    重活一世,她還真的不在乎,前世名聲夠賢良了,但下場如何?何況她哪會坐等著他們去傳?她行事首重效率,老早買通人,到處傳揚賀家大小事了。


    再過幾天吧,外頭就會傳出賀巽一門心思撲在朝政上,為國事憚精竭慮,卻無力經營家業,導致惡奴心大,私吞公款。


    那將會彰顯賀巽為國為民的形象,他日傳到皇帝耳裏……不知道皇帝會賞他什麽?見晴蘭不接口,林掌櫃再摺狠話,「少奶奶就等著精明幹練、雷霆手段名聲傳遍京城上下吧。」


    這可不是讚美之詞,士農工商以商為末,官員營商還怕被指責與民爭利呢。


    晴蘭輕笑,林掌櫃沒說錯,這確實是京城名媛的軟肋,但不是她夏晴蘭的,他錯估她了。


    一個娘早死、爹不管的女娃兒,八歲擺攤,六年內鋪子開上幾十家,連小館館、妓院,賭坊……所有能攬錢的鋪子都敢碰的夏晴蘭,得經過多少大風大浪?


    區區名聲小事?怕啥。


    更何況賀巽與旁人不同,尚未考上狀元前便已拿出大把銀子替朝廷排憂解難,行商之事早在皇帝跟前掛號,就算出仕,也斷無將原本營生收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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