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我會此番言語,也是因為另外有一言相諫。」


    「待到各方戰事皆了,皇兄或許該好好考慮遷都一事,長安城數朝古都,歷經風霜千百年,已然倦怠良久,水土盡失之下,遲早會有一日無法負擔帝都之責。」


    長安的水土之困日益嚴重,不說戰時,就連平日裏糧食都時常入不敷出,即使重修了糧道也是杯水車薪而已。


    「你還真是要了那群老臣的命。」陸景淵沒有肯定卻也沒有否定,隻是看著她那蒼白如雪麵容莫名有幾分失笑。


    許是因為他今日將各式各樣反對的理由聽盡了,此事乍一聽到這火上澆油的一番言論,倒是當真讓人如沐春風。


    陸景淵看著她與自己相似的眉眼似乎想說些什麽,可最後卻仍是沒有開口,其實他們之間除去公事,從來都是無話可說。


    「想去就去吧,隻是此去路途遙遠,切記小心。」


    「是。」在得到肯定答覆的瞬間,陸景昭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視線被淚水模糊,自這座皇城深處伸出的漆黑枷鎖似乎在瞬間碎裂開來,讓她即使折翼,也可以越過高牆站上簷角,看一看遠處的天空。


    待到陸景昭離開,中正殿中又恢復了先前的寂靜,謝樽見殿中沒了旁人,也終於放下手中的奏摺沒骨頭似的趴在了桌子上:「血仇難消,不論對誰都是如此,如此也好。」


    「前些天我去看了看鳴珂,她說……待到清明時扶棺而還後就不會再迴來了。」他枕著手臂,輕輕敲著桌上的鎮尺說道。


    「她在渤海找到了趙家旁支,前些日子已經將其遷迴了太原,她與我說,即使知曉希望渺茫,也仍想重振趙家。」


    「並非希望渺茫。」陸景淵放下筆,將他散落的額發別到耳後寬慰道,「有陸景昭在,不到十年幽冀便能再復生機,而她絕不會將趙家拋諸腦後,趙家再起不過時間問題罷了。」


    「說是這麽說,可……對了,你讓清塵為她看過沒有?」


    「嗯,說是先天不足隻能溫養,倒是與你如今的情況有幾分相似。」說罷陸景淵又補充道,「不過你的身體還是比她好上許多,不必擔心。」


    「後麵這句不用說的,大家都看得出來。」謝樽無語的把他的手拍開,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事似的拍著桌案又猛地坐了起來。


    「說起這個!我就說一直覺得少了點什麽……不是,柳清塵人呢?」


    「哦,此事說來話長……」陸景淵收迴手,緩緩拿起了被擱置一邊的筆,像模像樣地又打開了一本奏摺,「我讓他去了西南。」


    「烏蘭圖雅死後濮部投降,我就近派了陸景瀟前去和談,他應當也跟著去了。」


    「好啊!」謝樽聞言瞬間拍案而起,「這麽算來我留給你的人你是一個都沒放在身邊!嫌自己命太長是吧?」


    「沒有,我定是要長命百歲,然後與你廝守一生的。」


    「你少來!」


    殿門外,薛寒聽到這掀翻屋頂的一聲瞬間收迴了往裏邁的腿,招唿著一眾侍從又走遠了些,避免他家陛下的偉岸形象徹底崩塌。


    大結局(正文完結)


    帝王有令, 天下莫敢不從,況且自戰事結束後四方兵馬盡在陸謝二人手中,旁人又如何置喙?連謝淳等人都已妥協, 其他人也隻能期期艾艾地該做什麽做什麽去了。


    自政令下發時起,各地驛站便開始日益繁忙, 眾多運糧的車隊與北上的官兵一齊擠在官道上好不熱鬧,不過三個月,一支北征的大軍便已然集結完畢。


    建寧二年五月初一, 陸景淵領兵十五萬東出長安揮師北上, 沿潼關一線進入冀州, 一路上臨河祭拜,以念蒼生。


    而當陸景淵仍在長途跋涉前往上京時,另一邊謝樽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了伊州,將這座曾經屬於虞朝, 又被烏蘭圖雅打造成銅牆鐵壁的要塞徹底收入囊中。


    謝樽並未在伊州停留多久,隻待輜重勉強跟上後就立刻北上, 迫使原本陷入分裂內戰的二十部再次同氣連枝。


    可已然分裂的二十部如今並無領袖, 眾多大將也已然折損,即使此時迫於戰事的勉強集結, 卻也不過是一盤散沙,幾乎不是謝樽的一合之敵。


    得益於謝星辰三年嘔心瀝血繪製出的輿圖, 謝樽從未迷失在那片廣闊的土地上。不論是夏日的沃野, 秋日的荒川,亦或是冬日的雪原,謝樽皆立於馬上將其一一看遍。


    直到如練的春水再次自雪山瀉下, 阿勒泰的輪廓終於再次步入眼簾。自二十部潰散後阿勒泰便徹底無人拱衛,謝樽的大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踏入了這座王城。


    這座石城依舊坐落山穀靜沐陽光, 隻是自二十部戰敗分裂之後,這裏便赫然變成了無主之地,幾經波折後人人自危,再沒有了往日繁華。


    謝樽走在荒蕪雜亂的街道上,偶爾能察覺到有滿是恐懼的目光自某道破損的門窗縫中投出,這些目光密集如雨,但他毫不在意,隻是下令駐軍後便一步步走上了最高處的皇宮。


    聽說自烏蘭圖雅死後,二十部各自為戰,在阿勒泰進行了數次協商後卻仍是誰也不服誰,甚至發生了數次內戰也沒能解決,於是二十部再無共主,四散變作了從前的聯盟,甚至連聯盟都算不上。


    所以……經歷了數次暴亂與劫掠後的皇宮會是什麽模樣呢?


    謝樽踏過重重不滿黑斑與塵土的石階,仰頭看向了那道已然殘損不堪的高大石門,石門上原本裝飾著的黃金與寶石早已不翼而飛,連最高處的金皮都已被剝落,隻剩下滿是裂痕的圖騰浮雕有一息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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