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你們覺得這件事是針對誰的?」


    沉玉正斟酌著安慰謝樽的詞句,忽然聽見這個問題愣了一下。


    「你們都覺得是阿風對嗎?因為他比我重要的多。」謝樽的聲線十分平穩,好像隻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一般。


    沉玉心底忽然揪了一下,但也沒有反駁。


    他們確實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謝樽是被趙澤風帯累了。


    「但這樣一個看起來兇險,但其實並非無路可逃的陷阱,對阿風來說又有多高的可能性成功呢?」


    和他不同,趙澤風從來不屑與掩飾自己,從他久居長安後,在書院之中他的騎射就年年都是榜首。


    平日裏他也喜歡四處尋人切磋,滿京將領,沒幾個沒被他挑戰過。


    雖然如今的他也不能常勝,但他的武功之強,在長安也已經算得上聲名顯赫了。


    不帶槍戟遊獵打熊,縱然做不到將其獵殺,若是想跑卻是多半能跑掉的。


    但他可就不一樣了。


    知曉他會武功的人本就沒有多少,而且從實力上來說,他也確實比趙澤風差了許多。


    要不是趙澤風抵在前麵消耗,恐怕他也已經被那熊拍死或是咬死了。


    況且他思慮許久也實在是想不出來,趙澤風要是死了究竟會對誰有什麽好處。


    反倒是他的死亡,恐怕會更有價值。


    沉玉想了半天也不太能捋清其中的關係,這並非他擅長的事,但他也願意相信謝樽的判斷。


    「之後屬下會寸步不離跟在公子身邊,絕不會再讓舊事重演。」


    「嗯。」


    謝樽笑著應了一聲然後踏入了長安城,暖黃的柔光下,他臉上的冷意也已漸漸消退。


    之後他會好好思考這次事件的每一種可能,和其後受益者。


    第74章


    轉眼秋風催霜樹, 落葉滿長安。


    城外長亭旁,一輛馬車已然備好,等待著載客東去。


    謝樽一身青衣站在車旁, 對著眼前一位鬢髮已疏,但卻絲毫不減目中慧光的遲暮老人躬身行禮。


    「今日北境使節來訪, 殿下不得相送,還請先生見諒。」


    「用不著用不著,他不來倒好, 老人家已經見不得那些個大陣仗嘍。」徐行之杵著拐杖擺了擺手, 絲毫不在意, 「這不正趁著那些個小子都還不知道,趕快拾掇拾掇走了,免得麻煩。」


    聽見這話,謝樽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應先生若是知曉了此事, 定然少不了一通埋怨。」


    「哎,那些個小子, 都這把年紀了還總愛粘著師長, 實在是不像樣。」徐行之嘆息一聲,目光慈祥溫和。


    他看著眼前已經長開了不少的修長少年, 忽地又想起了當年那個捧著文章在他麵前請教的孩子,斟酌片刻開口道:


    「連景淵那孩子都不必擔憂了, 倒是你……」


    「兩年前的問題, 如今可有了答案?」


    對上徐行之看來的關切目光,謝樽感覺自己心底被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傳來陣陣酸澀。


    「先生教誨, 學生已銘記於心,自當坦然, 不囿於己。」


    謝樽說得認真,如今一雙清透的眸子已經少了三年前那縈繞不散的陰霾。


    兩年前,或許是因為陸景淵逐漸長大,徐行之已經無需事無巨細地跟在他身邊教導,便開始時常在鴻鵠書院中走動。


    而謝樽因為陸景淵和應無憂的緣故,有著更多的機會與徐行之接觸。


    出於對徐行之的信任,在對方麵前時他並未用那些以平庸修飾過的文章敷衍,但結果卻也不盡人意。


    謝樽記得當年他第一次將自己的文章交給徐行之時,得到的第一句評價便是「小有才而未聞君子之大道」。


    迴去之後,他再三思索,但從那字裏行間依然看不出問題,便又再次叩門詢問。


    但徐行之也並未直接迴答他的問題,而是挑揀了許多古往今來的名篇交給他,讓他自行領悟。


    通過不斷的對比,很快他便發現了問題。


    他的文章中總是若有若無地透露著一種交換和索求,博大之中卻又有著難以隱藏的狹隘,如知天水之宏大包容,卻仍覺其當屬人間。


    但知曉了問題,並不代表他就能真正發生轉變。


    後來他繼續竭力修飾著那些文章,無一日偷閑,徐行之卻依舊隻是搖了搖頭。


    直到某一天徐行之將他叫到了跟前。


    「前幾日無憂來訪,曾與我細論過你。」


    直到今日,謝樽都還記得自己聽到徐行之的話時,那種被貫穿的窒息感。


    那些被他深藏著逃避著,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問題被那樣直接的擺在了案前。


    「先前我認為你聰慧有餘而明悟不足,但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妄自菲薄,自縛自傷,是因為認為你的一切始於自認為卑劣的算計與逐利嗎?」


    謝樽其實從未想過為什麽自己思考任何問題時都無法擺脫利益二字的原因,更從未意識到或許自己在有意無意地看輕自己。


    就連徐行之直白的問出時,他也並不知道對方說的是對還是不對,隻知道自己忽然被震得腦中一片空白。


    他看著徐行之,喉嚨向被棉花堵住一般吐不出一個字來。


    對方嘆了口氣,伸手在他頭上輕輕揉了幾下,掌心溫暖而幹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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