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沒有船夫往返,蘅蕪居有客房,平日裏都有人打掃,收拾一番便能住,你可要留下來?」陸景淵放下碗問道。


    謝樽自然不會拒絕,眼看著雪越下越大,他也不是非得迴客棧去住。


    蘅蕪苑的客房離陸景淵的房間不遠,屋內格局和陸景淵那裏一般無二,被褥鋪好,找了炭火點上,屋子裏很快就暖和起來。


    陸景淵看著謝樽打整好才迴到房間歇下。


    從客房的窗口,謝樽可以看見陸景淵那邊有燭光透過窗紙在黑夜中熒熒如月。


    殘雪夜,孤燭異鄉人。蘅蕪居旁的竹林裏時不時有積雪落下砸碎的悶響。


    直到謝樽房間裏的炭火變得灰白,陸景淵那邊的燭火才熄滅下去。


    等到蘅蕪居中隻聽得到簌簌雪聲時,謝樽換好衣服,輕輕推開了房門。


    白日裏擦肩而過的那個人始終讓謝樽覺得有些不安,那人的腳步聲輕巧而穩健,是個習武之人,與這座書院格格不入。


    另外,那人手掌上繭的分布,與趙澤風很像,分明是是常年握槍者的模樣,很難讓他不聯想到玄焰軍身上去。


    第16章


    嶽陽書院並不算小,大大小小的學堂居所散落其中,彼此的聯結並不緊密,謝樽打算順著搜尋一遍,看看能不能有什麽發現。


    月上中天,雪霽雲開,皎潔寒涼的月光灑在層層積雪之上,四周一片沉寂。


    此時本就是休息的時候,書院中的學子又大半歸家,挑燈夜讀者寥寥,謝樽轉了半個書院,就沒見到幾間亮著燭火的屋子。


    在走到一座建在半山腰的清幽小院時,謝樽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透過半掩的門扉,謝樽看到被燭光映照的窗紙上有兩道模糊的人影。


    已至中夜,這兩人聚在這裏做什麽?事出反常必有妖,謝樽踏雪無聲,悄悄靠了過去。


    以謝樽的武功,聽個牆角並非難事,這大半夜的,房中不知有些什麽貓膩,謝樽沒什麽負擔地摸到了牆根屏息聽去。


    「應大人何必如此執拗?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


    聞言謝樽心頭一驚。


    應大人?應無憂?那不是就這書院的祭酒嗎?


    「還請大人轉告,微臣生性散漫……」


    「且慢,下官不得不提醒應大人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耐心有限,若大人一直不識時務,這嶽陽,大人恐怕也是待不下去了。」


    「良禽擇木而棲,應大人就甘心在此蹉跎一生?」


    屋內迎來了長久的靜默,謝樽蹲在窗下,寒風從身後唿唿吹來,將他包裹其中。


    過了許久,謝樽終於聽見屋內傳來聲響。


    「還請大人寬限幾日……」


    翌日,謝樽起了個大早,天又下起小雪,層雲將清晨本就淺淡的天空壓得灰濛濛的一片。


    令謝樽有些驚訝的是他一推開門就聞到了一股米粥的香氣,不遠處的膳房已經有白霧騰起,讓人隻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暖意。


    「怎麽起那麽早?」謝樽倚在膳房的門框上問道。


    「平日也是這個時候。」


    陸景淵說著,將一旁碗中切好的青菜碎末倒進了鍋。


    「今日若是無事,我帶你去城裏轉轉如何?」謝樽說著走上前從櫃裏拿出兩個碗來放在了陸景淵身邊。


    「好。」


    青菜下鍋不久後,陸景淵就把粥盛了出來,兩人相顧無言地喝完粥,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往書院的渡口走去。


    撐船對於謝樽並不是什麽複雜的事,謝樽把船夫打發走後,自己握著木槳,帶著陸景淵往嶽陽城劃去。


    船上有火爐煮茶,驅散著湖上的寒涼之氣。


    風露正沉,冬日湖上枯敗,隻剩幾支殘荷,寒煙漫籠之下,天地間似是隻有灰白兩色。


    陸景淵披著大氅坐在船篷裏,看著謝樽毫不費力地一下一下撐著小船,船晃晃悠悠地飄動著,盪開的波紋都顯得輕緩悠然。


    「景淵。」謝樽突然開口道。


    「你可有想過,若有朝一日這嶽陽不再安全,你要怎麽做?」


    應無憂是嶽陽書院的祭酒,在嶽陽書院這座孤立的小島上,自然有能力護得陸景淵安穩,但若是這位祭酒不再忠於陸景淵,這嶽陽便一刻都待不得了。


    謝樽並不如何擔心,以陸景淵的能力,想必早就料想到這天。


    但他並不了解陸景淵,兩人說來,也僅是萍水相逢而已,對方如今背後有幾層實力他都不知道,更別提知曉對方的計劃了,心底還是或多或少會有些不安。


    謝樽看著遠處瀰漫著薄霧的江麵出神。


    他偶爾會覺得矛盾,如今天下太平,陸擎洲治下的虞朝出乎意料得有昌盛之勢,在這樣的形勢之下,他該怎麽做,陸景淵又該如何處之?


    在一切未知之下,謝樽每往前走一點,都有一種踩在雲上,下一刻就要墜入深淵之感。


    謝樽心底並不明晰他心底對陸景淵有何期望,究竟是爭還是不爭?


    謝樽在心底長嘆一聲。


    但有一點,在有需要時,他會盡力護住陸景淵。


    即使……沒有那一紙卦文。僅僅將對方當做小輩,或是友人。


    那麽,陸景淵又是怎麽想的呢?


    謝樽迴頭看去,陸景淵被掩在船篷中,從他的角度,隻看得見幾片衣擺和灰黑的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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